第七十一章 諱疾忌醫
「大人,大人,你快開門啊。」小廝在書房外一直拍打著門框,在外邊著急的杵著,可是房內依舊沒有任何聲響。
李茗兮見顏舒在馬車停下來被王府的下人們抬進院子來之後,便掙脫了所有人的攙扶,忍著身上的疼痛衝進了書房。心中難免有些擔心,他,是不是因為此次受罰覺得抬不起頭來,才將自己關進了書房呢?李茗兮暗暗揣思。他,哪裡會笑話她呢?感激和愧疚還來不及。
「夫人,請的大夫已經站在門外了。」清兒此時已經跑到院子內,垂頭小聲對李茗兮道。
李茗兮點頭,覆上自己微微突起的小腹,撩起蹁躚的裙擺,緩緩朝書房門前走去。在書房前外駐足,敲門道:「夫君,你有傷在身一定要看大夫,兮兒已經將大夫請來了,你開開門。」聲音中透著一絲焦慮與緊張。
俯躺在書房一隅的小木床上的顏舒聽了李茗兮此時的話不由得頭痛起來,她早已被這一百杖刑給折磨得不成樣子了,哪裡還有精力應付他們這群人。這一百杖刑打在男人身上尚已經喪了半條命,何況她是個女子,這身子骨自是挨不住的。只覺得自己脊背上溢出的虛汗浸濕了自己整個衣衫,疼痛中伴隨著難受,讓她無力,想喊出聲卻硬生生忍回去。這會兒李茗兮又給她找來了大夫,自己怎麼能開門讓大夫給醫治,這一醫治自己是女兒身的秘密不就露餡了嗎?所以,思前想後,這門絕對不能開。
顏舒聽著門外焦急的催促聲,心中默念,師兄怎麼還不來呢?來了,興許還能解救自己。
「夫人。」門內的人念叨著,門外便突然有一聲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來,彷彿從天而降。
「諾侍衛。」李茗兮聽聞背後有人叫住她,不由得疑惑,偏頭,這才發現,原來是跟顏舒形影不離的諾殤。只瞧得諾殤背後背了一個黑色的包袱,鼓鼓的,像是裝了什麼瓶瓶罐罐一樣。諾殤這個人,自己不了解,只知道他是跟著顏舒進的王府,顏舒入贅到王府除了諾殤沒有帶一個人,可見這個人對顏舒的重要性。
「夫人費心了,我家公子從小有一個毛病,說出來恐怕貽笑大方,就是諱疾忌醫。」諾殤瞧著李茗兮笑了笑,繼續道:「好在小人略懂醫術,而公子又不排斥我,所以她從小都是由我為她診治的。」
諾殤說完,眼睛餘光瞄了站在不遠處的大夫一眼,又回過頭對李茗兮道:「所以,夫人不必擔心,公子身體好,雖然吃了這麼多板子,憑著小人的醫術,也定能讓她在十日內恢復起來。」
屋子內的顏舒聽著諾殤與李茗兮的嬌態,內心誹謗,什麼叫她身體好,她快痛死了好嗎?不過也只有這樣會讓門外的人退讓吧。顏舒躺在床上微微感到心安,還要師兄及時出現了,否則身心又要繼續煎熬下去。
「故夫人先回房休息,等小人給公子診治完再向您稟告,你這樣帶了一個陌生的大夫來著實會嚇著公子的,倒是會引起她的抗拒心。」諾殤說的煞有其事一樣,挑眉望著李茗兮,萬般緊張。
李茗兮半信半疑地點點頭道:「那有勞諾護衛了。」眼下治病要緊,也只能順著顏舒,既然諾殤這樣說,自己再強硬便顯得自己不可理喻了。遂回過頭來,一旁的清兒見狀趕忙扶住下台階的李茗兮,便望往自己的房中走去。
王府內小廝迎到提著藥箱前來的大夫面前,向他賠罪。大夫望著這王府中的一干人,又望著小廝面面相覷,嘆了一口氣。這王府中人,真是古怪。算了,白來一趟就白來一趟吧。
諾殤見院中的所有人均已經走遠,便快步行到書房的窗欞處。諾殤很了解顏舒,他關了那扇門,就會開著這扇窗,不過這也算是兩人之間的秘密。諾殤掀起那沒有鎖上的窗欞,縱身一躍翻了進屋。
進了房內,就看到在小木床上發抖的顏舒,越走越近,才發覺顏舒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早已經被汗水浸濕,咬破的嘴唇上滲著點點血絲,被汗水打濕的髮絲緊緊貼著愈來愈泛白的臉頰,這樣的顏舒很是狼狽,這樣的顏舒讓人產生憐惜之情,讓諾殤有些心疼。
顏舒見諾殤已經進了房內,強扯了一絲笑容在嘴角,氣若遊絲道:「師兄。」
被眼前極具衝擊力的畫面給震撼的諾殤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能怔怔望著顏舒點點頭。諾殤看著顏舒有氣無力的樣子,恨不得那一百板子全打在自己身上,這樣只會痛在身上,而不是如同此時一般,痛在心頭。
趕忙回過神來,將自己帶來的包裹置於床上,焦急地打開包袱。包袱展開,許多瓶瓶罐罐展現於顏舒眼前,對著她道:「我將我們從師門帶來的葯全都取來了,這三瓶,應該是□□跌打損傷的。」諾殤說著,從包裹中取出一大一中一小的三瓶葯來,「先途液體,再覆黑粉末,最後覆白色粉末。這葯是師傅走之前交於我的,說以後說不定會派上用場,沒想到被他老人家說准了。」遂將藥瓶遞與顏舒面前。
顏舒吃痛地扯著手臂接過藥瓶,微微啟口:「我知道了。」等了一會兒,見諾殤還杵在原地不動,有些尷尬道:「師兄,我自己可以的。」怎麼說自己也是傷在臀部啊,怎麼說也不能讓別人看到啊,況且師兄還是個男子。這倒是讓自己難以啟齒了。
聽顏舒這樣潛台詞的點撥,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忙從床邊促狹地站起來,提起包袱便欲出門,但走了幾步仍覺不妥,又回過身走回來,對著在木床上有氣無力的顏舒道,「我想我這樣離開還是不放心,你自己根本沒辦法給自己上藥。」說完,便從袖子中掏出布條,將自己眼睛蒙住,低下身子,握住那幾瓶葯。「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還能幫助你。」
顏舒見他如此,便嘆了一口氣,多一個人總比一個人強,況且師兄是光明磊落的君子,這樣倒顯得自己小女兒家心思了。遂紅著臉頰簌簌揭開自己腰間的白玉系帶,將下褲一扯,努力回過頭來發現自己后臀青紫一片,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抬起手來,便觸到諾殤遞來藥罐的手,顏舒有些羞澀地接過藥瓶,將液體滴在受傷處,冰涼的液體滴在顏舒受傷的臀部憑生了火辣的灼熱感,讓顏舒忍不住抽氣。被蒙住眼睛的諾殤感受到顏舒不均勻的氣息,感受到身邊的人的顫抖,忙按住她的搖擺不定的肩膀道:「這灼液就是這樣感覺,塗上去的時候會讓人難忍,但是確實有效,你忍著點,將灼液塗勻。」
聽聞諾殤一席話的指導,顏舒咬牙忍住臀部傳來的撕心裂肺的灼痛感,用干布沾染了液體,忍痛將灼液塗勻。最後終於支撐不住,重重倒在床上,喘著氣。
諾殤感受到顏舒氣息的沉重,有些不忍,憑著感覺拿衣袖慢慢擦著顏舒被汗水淹沒的額頭,動作及其溫柔。此時,他很想告訴顏舒,他寧願替她挨這些痛的。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了,多說始終無益。而且,他並不擅長言談,無法給顏舒緩解一些疼痛,只能用袖子擦拭乾沁出的汗水,僅此而已。
待到顏舒恢復了一絲絲氣力,又再諾殤指導下將其餘兩瓶葯上完,過程極其漫長,又及其煎熬,終於讓顏舒有些力氣被抽光之感。蓋著薄衾,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彷彿一動都會用盡所有氣力。
不知何時,諾殤已經從書房的柜子中將她的乾淨的衣物找出來,規整的放在床上道:「等一下將乾淨的衣服換上,你再休息。」隨即動作麻利地將床上瑣碎的雜物收拾了起來,直起要來,看著一臉無力的顏舒道:「明日我再來看你。」如果可以,諾殤想一直留下來。但是礙於自己是男子,恐有不便。況且,在師妹心中,他也只是師兄而已。所以,他沒有給自己找到留下來的借口。
言畢,便穩了穩自己混亂的思緒,朝窗欞處走去。
「謝謝你,師兄。」在諾殤欲打開窗欞的那一刻,顏舒微微開口。望著諾殤的背影,顏舒突然感到自己並不是很孤單。一直以來,顏舒都覺得自己是一個獨孤的人,尤其在姐姐死後,在喚玉走後,顏舒這樣的感覺更甚。所以她用公事麻醉自己,明面上為李崇鞠躬盡瘁,背地裡卻與朱溫一種暗通著書信,監視著長安城的一舉一動。她認為整個人繁忙起來,便能告別孤獨。而今天,突然就是這麼一刻,顏舒發覺,原來她並不孤獨。原來,她的師兄一直在她身邊。
「謝什麼,傻丫頭,我是你師兄啊。」諾殤回過頭來,雙眸彎彎,笑得璨如星辰,一眨不眨地望著顏舒。只有諾殤自己才知道這璀璨的背後隱藏著什麼。他愛她,可是在她心中,自己卻只是師兄而已。這點諾殤很明白,故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與顏舒保持著這樣師兄妹的關係,不讓顏舒為難,也不讓自己難堪。也許是這樣,於兩人來說便是最好的。他依然會在顏舒需要他的時候出現,在顏舒歡喜的時候退在她身後支持他。因為,這就是他。
「好好休息,這樣才能恢復得快,要知道這可是王府。」諾殤輕描淡寫地說著,警惕著顏舒,鞭笞著顏舒。眼下,顏舒需要的是快快恢復,因為她還要一場大戰沒打,她不能這樣倒下去。說完,再次抬起窗欞,翻身消失在屋子裡。
顏舒木然地望著窗欞處,雖然不知道外邊到底有多寒冷,可是,確實心有些暖了。
……
「小姐,你怎麼了?」喚玉坐在長毯上,穿著厚厚的毛裘,縴手上突然被針扎的血點讓她吃痛一下,手下的織錦也扔到了一邊。
芍兒見喚玉悵然若失的樣子,趕忙撲了過去,滿臉焦急的望著她,「我去拿葯。」
此時,洛陽城的雪已經下了幾天,天地白茫茫一片,雪花紛揚,讓整個洛陽城看起來肅穆而冷清。
「無事。」喚玉趕忙捉住芍兒的手,將手指微微含入口中,今個怎地了,她怎麼能綉個織錦都被扎著了,真是奇怪。
芍兒見喚玉阻止她,也便停止了腳步。抬頭見喚玉微微皺眉,眉目如畫的臉上偏偏添了一絲絲憂愁,讓本來無欲無求的嬌弱美人更勝一籌,只覺得這樣的小姐像畫一樣,美極了。回洛陽這麼久,小姐的身體也慢慢恢復了,而且對那個負心漢隻字未提,讓芍兒本來惴惴不安的心也安穩下來。能吃能喝便是好,小姐看起來恢復的不錯。只是有一個問題,芍兒一直鬧不明白。自從喚玉回洛陽之後,前往他們蘭桂坊的貴族子弟可是踏破鐵鞋了,個個要為小姐贖身,其中不乏一些優秀英俊的好兒郎,可是小姐雖然面上莞爾對待,可私下裡卻都推拒了。這可如何是好,眼看過了年小姐便十九歲了,俗話說的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姐怎麼還不為自己考慮一下呢?這讓芍兒又著急起來了,不行,改天她定要勸勸她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