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輕罪難饒
顏舒見李茗兮來到堂前,心中一沉,看來獨孤復和獨孤誠可是做好了重傷她的打算了,可是現在還不是最後一刻,立不了她的罪的。忽而輕笑,俯視跪在地下的李逸,道:「李大夫確實是為我夫人診病過,但是有何證據說明我夫人是服了東鶇做藥引才保住腹中孩子的?」
許是早料到顏舒會這樣問,李逸將懷中早已經準備好的那包用桑皮紙的東鶇鳥羽毛呈遞給了台上的林宇,繼續道:「這便是我在王府煎藥留下的東鶇羽毛。」
見堂上的林宇正仔細觀摩著手中的羽毛,顏舒暗覺不妙,果然李逸還留了一手。還未等顏舒繼續開口質疑,李逸先言一句:「傳聞東鶇滋補,與體內兩個月不排,可找太醫為顏夫人取血一試便知。」
聽聞,李茗兮心驚一下,原來這就是她被帶來的目的。不可思議地看著獨孤誠,雖然她可以理解獨孤誠為什麼這樣做,但是獨孤誠真這樣做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心驚。與此同時,心中有些自責,是自己的原因嗎?是自己這讓置若罔聞惹怒了他,讓他想把一切一切的憤怒報復在顏舒身上嗎?李茗兮不傻,她覺得獨孤誠這次是鐵了心地要對付顏舒,而現在,自己就是對付顏舒的有力武器。
林宇此時覺得有些難做,怎麼說顏大人的夫人也是當今景王爺的千金,要從顏夫人身上取血,這恐不太好吧。李逸見林宇左右為難,趕忙答道:「眾位大人,莫要將取血這事看得太重了,我們大夫行醫善用針,只須指尖輕輕一紮,便可取。聽聞獨孤大人的甥女蘇小姐破懂醫術,可現場找她瞧瞧。若大人實在信不過,可傳太醫院的大夫過來檢驗一二,便知草民說話有無虛言。」
李逸說話滴水不露,顯然不給顏舒見縫插針的機會。顏舒聽他徐徐道來,知他早做準備。她顏舒,這次是栽了,栽在這個卑鄙小人的手上。
回過頭來,瞧見李茗兮臉上憂雲兩朵,正用複雜的眼光同樣直視著她。顏舒讀懂了李茗兮眼中涵義,此時的李茗兮對她有種愧疚。嘴角一挑,露出不羈的笑容,依然如同陽春三月般燦爛。
驀地轉過身來,緩緩舒了一口氣道:「不必那麼麻煩了,既然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本官卻是為救內子,夜探獨孤大人府中,竊取東鶇。現對此事,供認不諱。」既然,這些人鐵了心將自己逼著讓自己入絕境,他只能認下此事。因為現在這個局面已經不給她掙扎的機會了。
「沒人指使?」獨孤復吐出了至今為止唯一句話,沙啞的嗓音,讓在場所有人感覺凜凜。
「確實沒人指使,此人全是顏舒一人所為,故顏某隻能說,李大夫有些信口雌黃、添油加醋的成分在裡面,這有些真有些假的,不知是李大夫堂下緊張失言還是特意有人指使?」顏舒挑眉,冷笑一聲。到目前,這裡的所有人的心思她揣摩的清楚。獨孤誠,為了情,想置於她死地。而獨孤復沉默不語,卻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到底是對獨孤復的目的揣摩了一二,他是想讓洗腳咬出李崇來。若是這樣,那顏舒豈不是傻子嗎?這樣的她,怎配留在李崇身邊呢?
想來算去,只有最後一招,那就是她跟獨孤復的目的一致。等著李崇來救她,李崇遲遲未出現,以顏舒對李崇的了解,她畢竟是他的女婿,她還有用於她,他定不會輕而易舉捨棄她這個馬後車的。所以,她跟獨孤復一樣,在賭,在賭李崇會以什麼代價保她呢。
不過,獨孤復此時顯然想不到顏舒也是如此心計。若想到了,豈不更為快哉?
林宇見顏舒這樣簡單地認了罪,一時間傻了眼。御史台是什麼地方,懲辦各類官員的地方,他為官這麼多年,也見慣了各類官員死不認罪的場景,可是位居高位的顏舒居然如此簡單認罪,真是讓他有些手足無措。礙於獨孤復的顏面,他本來對若顏舒狡辯的話,是否施加重刑左右為難。這些好了,顏舒就這樣讓他不費吹灰之力地認了罪,他本來捏著一把汗的心也總算緩過氣來。
遂清了清嗓子,道:「既然顏大人對此事供認不諱,既然如此,不如請顏大人簽字畫押,待本官上奏皇上。」說完,遞於府吏眼神,示意他端墨紙筆。
府吏趕忙端著紙筆走到顏舒面前。顏舒低頭瞧了瞧長托上的供認狀,抿嘴冷笑,怔了一下,便拂起袖子拿起筆來。
「不要。」剛執起筆來便發覺自己手臂被拉了,驀地抬頭髮覺,李茗兮拽住了她的衣袖,滿臉自責地看向她。
李茗兮知道顏舒認了這罪後果是什麼,偷竊罪不大,可是私下偷竊御賜之物便是大罪,若皇上怪罪下來,貶謫了顏舒的官是小事,萬一再來個重罰可如何是好。
顏舒瞧了她一眼,又見前面的府吏為難,便朝她溫潤一笑,回過頭道:「內子只是思夫心切罷了,在公堂上失禮之處還望各位大人勿要介懷。」說完,便輕柔地將李茗兮的手拂下,隨即便重新拿起筆來朝狀紙上輕巧的寫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府吏將狀紙呈給林宇,林宇仔細瞧了瞧顏舒在狀紙上的簽字畫押,已然對此事供認不諱。遂抬頭,正色道:「既然顏舒對此事已經供認無二,而此時涉及皇上御賜之物,本官一時並不能做決定,所以暫將顏舒受壓大牢,待本官稟明皇上再做定奪。」言畢,側過頭來,對身邊的府吏使了眼色,「來人啊,將顏舒暫收大牢。」
府吏應言,便走到堂下,欲將顏舒帶走。顏舒環了堂中一圈,嘆了口氣,想不到她有一天也要深陷囹圄,真是世事難料,隨即點了頭,示意府吏帶路。
「顏舒。」李茗兮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其實她心裡都很明白,上次那件事自己也有很大責任,否則也不需要鬧到如此地步。而今日的局面,又很大原因是因為她,才使得顏舒陷入如此地步,此時此刻的李茗兮突然很想啟口,跟顏舒說聲對不起,而現在遲來的道歉都顯得太過淺薄。
「什麼都不必說。」顏舒見李茗兮眼中滿含內疚,知她為今日之事感到抱歉,隨即扯了笑望向她。但是她並不感到後悔,因為自己救了一個未出世的孩子的生命,不過只可惜的是李茗兮到底是李崇的女兒。她不必抱歉,她顏舒要做的,只是自己的決定而已。
剛走出了幾步,一小吏便從外邊急急進了門,一名皇宮侍衛隨之踏門而入,進入堂中便對林宇道:「皇上親筆手諭在此,望林大人看完后,細讀慎判。」
林宇本隨著侍衛的進門而站起身來,聞言后趕忙挪過步子,雙手垂頭接下侍衛遞交的皇上的親筆手諭,心忖,還好自己沒有盲目判刑,否則與皇上意思相悖可就讓自己兩面交惡了。
打開手諭,只瞧見李曄親筆寫道:
朕已知此事之起之源,雖顏舒做法實不磊落,於情於理,情若昭彰;而大唐素有禮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雖情字至上,但刑法自定。朕思慮再三,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朕本不欲視東鶇為皇賜物,林愛卿感朕心意,慎思再判。
林宇看完手諭,便將摺子一合,將李曄的話反覆咀嚼一二。皇上這是將事情全權交給自己負責了啊,但是又明確地告訴了自己該怎麼判。遂雙手拂袖,又回到堂案前,一臉嚴肅地坐下了身,鄭重其事道:「方才皇上親傳手諭,已經將此事全權交由本官負責。來人啊,將顏舒帶回堂前,本官已經理解聖意,現做定奪。」
「顏舒此次竊取東鶇雖是情不得已,在情理之上,本官可以理解;雖然皇上不予追求顏舒行竊物什為皇賜物,但是畢竟顏舒此做法構成偷竊罪,按照大唐律法『坐贓者,杖刑與六十至一百不等。』而顏舒偷竊獨孤府珍貴之物,故按照唐律因施刑一百杖刑,來人啊,將顏舒待下去即刻行刑。」言畢,便擺擺手交於府吏。
顏舒忽地舒了一口氣,不過神經又緊繃起來。她早就料到李崇一定會出面保她,所以她也並未將此事看得太過複雜,然而她卻算偏了,李崇雖說保了她,讓她免於重罪,而又讓她輕罪難逃。這一百杖刑,相比於進天牢、貶官這種自然是輕的,但是這一百杖刑卻讓她飽受皮肉之苦。李崇啊,李崇,果真是老狐狸,這一百棍打下去,自己恐半個月不能活動。真是給自己吃了一顆警心丸。
一邊的獨孤誠對林宇這樣輕判顏舒心中忿忿不平,剛要開口,便被孤獨復假意咳嗽給制止住。有些不甘心地退回原地,看著顏舒被帶到院子外。聽著外邊棍杖聲此起彼伏,心中仍有不甘,皇上居然來了手諭保顏舒,在他的意料之外,這次他想置顏舒於死地,顯然是棋差一招。只是讓他上了皮肉而已,那這樣的話,顏舒仍然還是王爺的女婿,兮兒的夫君。若這樣的話,他的兮兒就一直冠之顏性,永遠都脫離不開顏舒。獨孤誠看著李茗兮隨著顏舒被帶入院子中,也早已跟了出去,心中失落萬分,照今日這樣看來,兩人之間的眼神,總覺得顏舒並沒有強迫兮兒,那兮兒為什麼會突然變心呢?不,他的兮兒只愛他的,不可能愛上別的男子。不管有沒有強迫於兮兒,都一定是顏舒。獨孤誠不甘心。
一旁的獨孤復遲遲不言語,終於那一刻站起身來,沉聲道:「今日叨擾林大人已久,既已經判案,本官欣然接受。天色已晚,本官不便再打擾,告辭。」說完,單手負后,頭也不回地朝門外大步流星走去。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不必再留在御史台。
……
李茗兮一下下地數著落在顏舒身上的棍子,見顏舒因為痛苦而隱忍的臉上青筋爆出,額上的汗珠沁出,順著粘連在一起的髮絲落在地上,心也跟著揪起來。李茗兮只覺得這時間過的太過漫長,可是顏舒卻一聲不吭地握緊拳頭,緊蹙眉頭,硬挺著在她身上肆意落下的棍棒。那一刻,李茗兮濕潤了眼,她開始心疼顏舒了,而在心疼下更多是愧疚。今日的一切,有些改變她對顏舒的看法,他本可以不必這樣隱忍的,可他卻忍下了。以前李茗兮總覺得顏舒給她柔柔弱弱不像男人的感覺,而今日,她看著顏舒倔強地挺著這重刑,突然覺得,此時的顏舒說不出的剛強,讓人徒生敬佩之意。
也許,人是要靠時間了解的。也許,她沒有去了解過顏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