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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洗三

  按照旗人規矩,姑娘家初五前不能出門,可是窮人家的孩子,又趕上這個家裡的大日子,那就另當別論。


  肅文起了個大早,早早趕到了惠嫻家裡,當然,他聲名在外,是個渾不吝,但旗人最講規矩與名聲,他今天的身份,當然不是姑爺,是以惠嫻額娘的遠房侄子出現的。


  辰時剛過,來賀喜道安的七大姑八大姨就到了,幾個內務府的筆貼式和惠嫻父親六部衙門裡的好友也早早到了,看著一色的旗人服飾,肅文猶似在夢裡一般,惠嫻掐了他一把,他才回過味來。


  原來訥采是內務府的筆貼式啊,內務府,那可是富得流油的差使,怎麼門上會有雞爪子?他看看一臉笑容的訥采,搖了搖頭。


  屋裡,關東煙早備好了,檳郎也盛滿了,就是各色雜拌,也布滿了桌上,屋裡屋外充盈著喜氣。


  多隆阿與胡進寶站在影壁外面照應著,訥采不時進進出出,笑著迎客。


  晴朗的陽光照亮了這個不大不小的院子,照在影壁後面那棵棗樹上,肅文指揮著幾個官學里的兄弟,里裡外外忙著,都是一臉笑容,喜氣盈面。


  惠嫻也穿戴一新,不管誰來,先福蹲,后倒茶,這時候,肅文的眼睛就離不開她那亭亭玉立的身材,惹得惠嫻嗔怪地看他一眼,他才又笑著走開。


  快到晌午,馬上就要開宴,惠嫻忙得更是腳不沾地。


  「老三哪,發財了啊,吃點炒蠶豆,弄點醬肉皮兒就得了,怎麼上的全是便宜坊的肘子啊!」


  「嚯,什錦火鍋!看得出,到底是得了兒子,兩字——高興!」


  「喲,這東潞燒酒,三哥,你怎麼知道我就愛這一口?」


  「都別站著了,都坐下吧,咱得成全老三的一片心意啊!」「那您先請,您上座!」


  ……


  看著眾人講究完禮數,高興地落座,訥采滿臉紅光,只是一個勁地拱手作揖,請大家入席。


  便宜坊本來今天是不開門的,還是肅文的面子,王掌柜才答應破的例。


  惠嫻眼見父親高興,親昵地瞅了肅文一眼,肅文心神一盪,一下抓住了那柔嫩的小手,惠嫻不由滿臉通紅,她使勁掙了幾下,卻沒的掙脫,無奈之下,只得任由肅文緊緊攥住。


  「惠妞,惠妞!」裡屋傳來了來洗三的薛姥姥的喊聲。惠嫻一扭身,紅著臉跑進了裡屋。


  「剛才那帽子上插朵紅絹石榴花的就是接生婆子吧?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呢!」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問道。


  「薛姥姥,肯定是薛姥姥!」又有一個人驚呼起來。


  「她那身份,三品以下的官都不侍候!」


  「對啊,去年四貝勒家生一千金,就是她去接生,洗三!」


  「老三,你面子夠大啊,將來你這個老兒子肯定也能出將入相!」


  ……


  訥采也不插嘴,高興地聽著,一會兒給這個打個火,一會給那個裝袋煙,人就活個面子,旗人更是如此,今個兒,面子有了,兒子有了,又加上過年,那可真是喜上加喜!

  肅文就站在訥採的身後,看著這個未來的岳父高興的樣子,他自個也樂開了花。


  正在這時,裡屋突然響起了一聲清亮的哭聲,順著裡屋飄出來的艾香槐枝味,眾人都情不自禁地轉頭望著裡屋,只聽著一個女聲念叨著,「先洗頭,作王侯,后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作知縣,洗洗溝,作知州!……」


  肅文順著門縫望進去,見未來的小舅子官名叫惠征的正躺在一個寬沿大銅盆里,銅盆里放著很多花生、雞蛋、銅錢,熱水騰騰,熱氣直冒,小子舒服地躺在裡面,格格直笑。


  用薑片艾團擦了全身後,用青茶布子擦了牙床,這個薛姥姥又拿起一根大蔥,打了小舅子三下,「一打聰明,二打伶俐……」


  聽到這裡,訥采高興地挑簾走進裡屋,不一會兒功夫,又拿著大蔥走了出來,肅文不由地暗笑,還真講究,「蔥」,代表「聰」嘛!


  訥采高興地走出屋門來到院里,一揚手,把蔥扔上了房頂,他心滿意足地站在院里,看著晴空萬里,耳聽著鴿哨作響,一臉的滿足。


  「老三啊,我走了,孩子是個好孩子!」白白的一臉富態的薛姥姥走了出來,後面跟著提著花生、雞蛋的惠嫻。


  肅文趕緊一摸袖子,拿出一張五兩的銀票遞了過去,薛姥姥一臉驚訝,「老三哪,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訥采卻高興道,「給您您就拿著,也不能讓您白跑一趟不是!」


  薛姥姥這才半推半就接過銀票,「那我就接著了!」她邊笑邊往外走,可是,剛走到院門,隨著「軲轆軲轆」一聲響,一輛馬拉的轎車就停在了門口,一個長隨打扮的男子一揭藍色的厚簾,緊接著,從轎中走出一個留著八字須的白胖子來,卻是跟薛姥姥胖得相宜,白得宜彰。


  薛姥姥一聲驚呼,「成大爺,成大爺,他怎麼會親自來!」她的目光有些呆。


  她的到來,是昨天肅文吩咐多隆阿用十兩銀子請過來的,他告訴多隆阿找就找最有名的接生婆過來洗三。而成大爺的到來,是前晚肅文把劉管家貪墨的證據送到了成府,成大爺一怒之下開革了劉管家,卻答應了肅文後天過來撐臉面的請求。


  肅文看看成大爺,成大爺也看看他,兩人都是一笑。


  訥采卻象薛姥姥一樣,也是呆了,連「請」字都忘了說。


  惠嫻不言不語走到肅文身後,卻是默默拉住了肅文的衣襟。


  「老三啊,今天孩子洗三,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啊,多虧肅文前個到我府里去,我才得著信,走,看看孩子去!」


  他帶頭走進了裡屋,屋裡坐著吃席的人們紛紛站了起來,「成大爺,成大爺!」驚喜請安之聲不絕於耳。


  成大爺笑著揮揮手,卻不肯坐下,早有婦人把小舅子抱了出來,成大爺笑呵呵地掏出一張銀票,放在了桌上,「好,好!」


  他笑著轉了個圈,一拱手,又走了出去。


  這來象風,去也象風,只是把在場的眾人都刮糊塗了。


  「十兩!」有人看了看成大爺留下的銀票,驚呼道。


  「不拘錢多少,成大爺能來,那就是天大的面子!」又有人咋呼道。


  訥采雙腮酡紅,就象喝醉酒一樣,今天這洗三,吃的是便宜坊的菜,來的是薛姥姥,賀的是成大爺,他望了望還在襁褓中的老兒子,你真是太有福了!

  看著惠嫻俊俏的臉上散發著迷人的光暈,肅文感覺自己也有些暈乎。


  一時席散,多隆阿、胡進寶卻帶著幾個旗人子弟跟內務府、六部的幾個筆貼式扛上了,酒喝得一塌糊塗,卻是誰也不認輸。


  「肅文,你過來。」訥采笑著吩咐道。


  肅文看看惠嫻,二人跟在後面走到另一間屋裡。


  「今天讓你破費不少吧?」訥采永遠是一幅笑容可掬、文質彬彬的樣子,見肅文要推辭,他一擺手,「薛姥姥能來,成大爺能來,我知道,都是沖你的面子,要不,沖我這個六品芝麻官,是請不動的。」


  肅文突然發現,這個未來的老丈人,其實骨子裡是個文人,內務府里的差使,個個肥得溜油,他的門垛子上竟還有雞爪子,原來旗人裡面,也有清高的文人,有風骨的丈夫。


  「我也知道你的心思,惠嫻的心思我也明白,」他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站在肅文身後的惠嫻,「咱們旗人,不比漢人,講那麼多規矩,」他稍一停頓,「但你整天偷雞溜狗,還是不行,」他見惠嫻急紅了臉,又一擺手,示意道,「朝廷去年的進士當中,有十六歲就考中的,跟你年紀一般大。」


  肅文老臉一紅,「我正在琢磨著開個藥鋪,」他看看惠嫻,「出了十五,我就打算動手的。」


  「有你大哥在,你是襲不了職的,我雖然不反對咱們旗人學點營生,但男人嘛,始終入仕當官是正途,」訥采看他一眼,「本朝雖以武功立朝,但你的本事,能去考武舉嗎?還是想想如何博取個功名吧!」


  「阿瑪,他雖在旗里的官學,也就是些許認得幾個字,指著他去會試,得猴年馬月!」惠嫻到底忍不住,看了看肅文,代他出頭。


  惠嫻父親卻沒有著惱,「我先前侍侯過端王爺的筆墨,現在,他是內務府總管大臣,我求求他,興許,能讓你到景仁宮官學就讀,將來起碼有推薦出去當官的機會。」


  肅文馬上明白,這是惠嫻父親在不著痕迹地還自己的人情,他倒未必同意自己跟惠嫻的事,畢竟,在一個父親眼裡,把女兒嫁與一個老炮兒,一個混星子,是喪良心的事。


  後面他肯定還會提別的要求,果然,惠嫻父親說道,「為保此事妥當,你回家後跟你阿瑪說一下,讓他找找都統,內務府管著上三旗,你阿瑪又是正白旗的佐領,兩方一起說話,這事基本就成了。」


  他看看興奮的惠嫻,「不過,你得收斂心性,以往那些行端都要盡行洗刷,就是交友,也要謹慎。」他看了看外間的多隆阿等人,嘆了口氣,「你在景仁宮,如果能學出樣子來,將來有一番作為,惠嫻也算有個倚靠。」


  惠嫻冰雪聰明,也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她卻是鼓勵地看看肅文,那目光柔情蜜意,幾多期許,肅文頓覺豪氣叢生,「謝謝三叔,不會讓您失望的。」


  研究生時的導師,不僅對宮廷方子很是痴迷,對國學更是投入,是全國的國學專家,受導師影響,他對國學很是熱愛,自忖四書五經不在話下。


  訥采看看他,卻搖頭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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