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不知起
「小二，再來一壺茶——」
姬郁非推了推額頭，這是他叫的第三壺茶水。看著對面的顏如玉，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原先信誓旦旦都要跑進宮見面的姬郁非，早已經把提前想好的台詞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在這棟茶樓里，姬郁非與顏如玉兩人對視了快有一個時辰時間。從姬郁非接到顏如玉出宮的消息趕來茶樓，再到喝了這半天茶，兩人沒有多說甚麼話，只是互相看著。
氣氛有些尷尬，顏如玉打量著姬郁非，姬郁非打量著顏如玉。兩人有些日子沒有見了，可是千言萬語似乎都融化在了眼神里。
如果眼神能夠說話，兩人現在嘮嗑已經快一個時辰了。
顏如玉在宮中好歹也是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但每次一見到姬郁非都會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感覺。說起來，姬郁非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吸引著顏如玉，具體的卻又說不上來，唯獨眼前這個男人，顏如玉看不透。
這世上看不透的人有很多種，有沉默寡言的，有表裡不一的；有些人表面上嘻嘻哈哈，實則心機很重，有些人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但你就是感覺不正常。就像眼前的姬郁非給顏如玉帶來的感覺。
對於姬郁非，顏如玉真是什麼也看不出來，沒法做任何的判斷。只是感覺他本身應該沒有那麼簡單，可又無法肯定。真的，如果顏如玉不是強制的告訴自己，眼前這人不是等閑人的時候，她又會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是一個相當相當聰明的女孩，她知道，如果一個人能夠被人感覺到內心隱藏了什麼東西，這個人並不算是真正的城府深。更深的城府是，你明知道他有一些東西隱藏著，但是你無論如何就是猜不出來，他本人真正的想法你連邊都摸不到，這就是真正的厚黑學。
露出一絲絲馬腳吧。
顏如玉心想，還沒有男人能讓她這麼難以看透。只要她一看男人的眼神，這個男人就像是赤裸裸的站在她面前，便毫無秘密可言。
而眼前這個人還真是棘手。
「你就不打算說點什麼嗎？」顏如玉實在忍不住了，率先打破了平靜。
姬郁非看著顏如玉精緻的臉蛋，心中嘆氣。一想到她馬上就要做了別人家的媳婦兒，心裡頓時像刀割一般，緩緩在滴血啊。
「你倒是說話啊！」顏如玉懷疑姬郁非是不是傻了。「你……你又漂亮了好多。」姬郁非搖搖頭，喝凈一杯茶水，才支支吾吾憋出來一句。
顏如玉實在太完美了，自己是配不上她的，又老是在幻想些什麼呢？普天之下能配得上這絕色佳人的，恐怕也就只有太子殿下這樣才門當戶對罷。也是，也算是一樁好好的姻緣。自己殺心太重，此生是不太適合情情愛愛了。她能幸福，自己也幸福。
又想起來兩年前的那個夜晚，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猙獰的模樣，姬郁非心中一緊，撫著胸口長嘆不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現在過得還好嗎？」顏如玉有些無語的說。
「找了幾個兄弟，幫人家看場子。日子湊合瞎過。」「以後我會讓浣月每月給你捎些東西過去。畢竟，你於我也是有些恩情的。」
「不必了。聽說深宮大院之中也不是很好過，你小心自己就是了，不用管我。」
「你還有青幫的事情，我都聽說過了。丐幫跟紅封教都不簡單，不要跟他們拚命。」
「這句話你該對他們說才是，」姬郁非攥了攥拳頭，「總有一天，我會平掉他們的。」
「再過幾****就要回宮接受冊封大典了，從此往後可能都沒有機會再見你一面了。」顏如玉幽幽說道，語氣似乎很悲傷。
「多看看外面吧，以後興許就看不到了。」
「你真的沒有什麼要說的？」顏如玉直勾勾的看回姬郁非，似乎是想要聽到些什麼。
「.……沒有。」姬郁非搖了搖頭。
「再一再二不再三。我最後問你一遍，你知道我想要聽的是什麼。」顏如玉有些急了，「不要給我裝傻充愣。」
姬郁非心中苦笑，他又何嘗不想袒露出心聲。可是袒露了能怎樣，眼前的女孩終非池中物，自己又何必在她與太子之間橫插一腳？徒增煩惱罷了。
「好罷。你……顏如玉.……是我姬郁非這輩子.……」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最好最好的朋友……」
顏如玉神色頓時黯淡了下來，但很快又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好呀，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我……我再去叫一壺茶。」姬郁非內心有點慌亂，卻是用了這樣一個蹩腳的借口。
茶壺裡明明還是滿的，騰騰地冒著熱氣。氤氳的霧氣里，看不太清楚顏如玉的臉。
「我曾經幻想過，如果有一天能夠嫁給你，該是有多麼幸福。」顏如玉叫住姬郁非，聲音竟然很堅定，就是霧氣遮擋住了她的臉，看不清她的表情是否一樣的堅定。
姬郁非的腦袋裡嗡嗡作響，整個世間突然寂靜無聲。氤氳的霧氣不僅遮住了顏如玉的臉，還遮住了這世上的一切。她是認真的么？姬郁非有些凌亂。
「哈哈，如玉，你可不許開玩笑了。你已經是堂堂的太子良娣娘娘……」姬郁非憋出的竟然是這句話，說完之後緊張不已。
世間又安靜下來，姬郁非在等待著、等待著，等待是如此的讓人煎熬。究竟等了多久，姬郁非不知道，他只知道每一刻都像一輩子那樣漫長。
時間彷彿停止一樣，若不是茶水不斷升起的霧氣，姬郁非差點以為這世間已經停止運轉，兩個人都在這一刻陷入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顏如玉緩緩而來的聲音：「對啊，我是在開玩笑的。」
「哈哈哈……」等到這個答案后，姬郁非有些悵然的笑起來，「你這丫頭，什麼時候也會說笑的，嘿、嘿。」
隨即，姬郁非奪門而逃，去找那店小二再要一壺『茶水』去了。
門后的人兒，獃獃地看著姬郁非離開的方向，臉上全是淚花。
……
對面，醉仙樓，廚房。
「抓緊做，不然今天別想吃飯了。」大廚看著小廚子，撥弄著手裡的一桿旱煙。
小廚子正在用菜刀刮著手裡的鯽魚，把鯽魚裡面發腥的黑膜挖出來，甩到一邊的瓷缸裡面再去挖魚的鱗片，動作很熟練。
大廚自己點上了一袋煙，狠狠地抽了一口，把煙吐向小廚子的方向，然後把煙灰磕進一旁的花盆裡，理了理頭髮，
「小子，心裡是不是很不服氣啊，不舒服就說出來嘛，不要憋著。」
小廚子的刀又停了停，定了定神就道：「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你也不要覺得難聽。告訴你吧，這個世道如今就是這樣。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要是沒點硬本事，誰都看不起你。」說著，大廚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腦海里想起老闆娘咄咄逼人的那副惡模樣來。
小廚子把魚洗乾淨，塞入肉乾，就放到鍋里去炸，瞬間香味噴了出來，「但是你對我狠沒有什麼用的。」
大廚聽完倒是嘿嘿一笑，又躺在案板上，口吐涎沫道：「你是新來的，我除了欺負欺負你，難不成還去把老闆娘打了啊。」
小廚子把水倒入鍋中，蓋上蓋子，就用圍裙擦了擦手，並不答話。隨後又端起魚湯放到大碗里，點上點蔥花，蓋上溫熱的蒲團，端著往大廚手裡遞去，「做好了，可以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