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張良計與過牆體
折可求看得鄭智臉上的微笑,心中一緊,折可求並非沒有注意到吳用手中提進來的這個酒罈子,卻是一直陪在鄭智身邊,之前只是隨意猜想了一下,此時鄭智直接把酒倒在了折可求的杯子里,折可求在這個氣氛之前,便是攔也不好攔,喝下去心中又擔憂,不喝更是尷尬。
「殿下,下官出去方便一下,馬上回來與殿下同飲此等佳釀。」折可求何其聰慧,出去方便一下自然是要思慮一番,先解除眼前的尷尬,這倒是其次。「同飲」之語才是精髓,便也是折可求給自己留了後路,即便是真的沒有辦法,只有喝下去這杯酒,那也要鄭智陪著一起喝,都喝著罈子裡面的酒。
鄭智聞言伸手笑道:「折相公自便就是。」
折可求立馬起身,與孟朗示意一眼,便往門外快步而出,回頭還笑道:「殿下稍待,下官馬上就回來。」
鄭智點頭回應。孟朗也是連忙起身恭敬說道:「殿下,末將也飲多了一些,也失陪片刻。」
鄭智自然也是回以微笑。開口笑道:「諸位還有沒有要方便的,一併都去,稍後當再痛飲幾番,可不得再離席了。」
左右之人聞言,便以為鄭智調笑而已,連連擺手表示不需方便。
卻聽鄭智又道:「好,好漢當是好酒量。諸位皆是好漢。」
便是也不知鄭智為何不明不白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語。
卻是鄭智身邊的吳用更是聰明,也是極為腹黑、厚黑。只見已經落座的吳用,已然身後去把鄭智的酒杯拿了起來,放在身前,然後搬起酒罈往酒杯里倒滿。
在場大多數人倒是沒有在意這番動作,也是沒有必要在意。卻是也有少數幾個心中發虛之人看得吳用這番動作,心中多少也放下了心。
這幾人自然也有折可求一樣的擔憂,看得吳用給鄭智倒的酒也是從酒罈里出來的,自然也就放心不少。不去多猜想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卻是眾人沒有注意到,吳用倒完這杯酒,低頭假裝放那酒罈子,左右弄得幾番。鄭智自己伸手來拿的酒杯,卻不再是自己的杯子了,而是吳用的杯子。
坐得最近的兩人,一個折可求,一個孟朗,皆已離席。便也沒有人再去仔細注意這番細節。
便是鄭智與吳用這番細節,已然證明了這酒,真是有問題的!
如此小伎倆,出現在這般場合,便也是無人想得到的。便也是吳用在這般小伎倆上實在駕輕就熟,之前準備的極其妥善,甚至都算到折可求會借口離席而去。這般場面,本該在城外的軍營里發生,便也是計劃好折可求出城來會。這一點倒是吳用算差了,沒有想到會變成鄭智進城來會。
鄭智要殺折可求,這一點,早早就是定計!
卻是吳用面色之上雖然波瀾不驚,一切都有條不紊。心中早已驚濤駭浪,這滿城萬餘鐵甲,讓吳用擔驚受怕不已。這般殺折可求,若是真成功了,便是不知這位燕王殿下到底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場面。
接下來的事情,吳用都不敢去預測。
吳用不由自主去看了看鄭智,看得鄭智依舊一副和善的笑容,佩服之下。更是不知鄭智是哪裡來的這番自信與膽魄。
再看鄭智,已然又再出言與眾人說笑,甚至一個一個問在座之人的姓名,何時從的軍?打過哪幾場大仗?家中父輩與兄弟都有些什麼事迹?這一類的閑談之語。
眾人在這位燕王殿下面前,自然言無不盡,自己如何從的軍,立了一些什麼功勛,在哪一場仗立了功。與面前燕王殿下有過如何的交集,便也隨之說幾句誇讚之語。再說祖輩父輩,隨狄相公在米脂城是如何大殺四方,打得党項人丟盔棄甲。
折可求出得大廳,果真也上了一個茅廁,就在茅廁之外,與孟朗見面了。
「鄭智要殺某。。。那鄭智要殺某。。。」折可求伸出一指,在空中連連點的幾下,話語也是焦急無比。折可求慌了,當真是慌了。
事情到得這一步,折可求顯然有猜測,這猜測雖然不是一定,卻是也讓折可求心慌不已,連連重複兩句「鄭智要殺某」,便是折可求慌亂內心的寫照。
孟朗也是一副驚慌神色,開口急道:「相公勿急,那鄭智興許是在試探相公,在這堡寨之內,鐵甲上萬,鄭智想殺相公,便是也吃了豹子膽。」
折可求似乎聽不進孟朗之語,左右踱得兩部,身形一止,話語有些顫抖:「他要殺某,某便先殺了他!」
孟朗聞言更是大驚,連忙說道:「相公稍安,從長計議,從長計議。那鄭智百多精銳在側,輕易殺不了,若是成百上千之人圍殺。這堡寨之內便要大亂了,後果不堪設想。」
孟朗一語中的,心腹之人自然是有。但是齷齪之事,總要在暗地裡才行。殺劉正彥都只能暗地裡來,不能光明正大。何況是鄭智?
鄭智在這些軍漢心中的地位,孟朗心知肚明。真在這堡寨之內圍殺鄭智,鄭智若是那手無縛雞之力一擊必中之人,倒也好說一點。鄭智身邊的軍漢若是那貪生怕死,武藝粗疏之輩,便更是好說。
但是鄭智本就是那百人敵的沙場驍勇之輩,鄭智身邊的軍將,眾人更是心知肚明,不是幾百上千精銳鐵甲捨命奮勇圍殺,輕易哪裡能得手?孟朗又到哪裡去找幾百上千願意為折可求捨命去搏殺鄭智的軍漢?即便這一切可行,總要一個能說服人心的借口?就算是有借口,臨時來說服人也來不及了!
真是這般一場慘烈大戰,這堡寨之內,萬餘軍漢。會是一個什麼反應?
孟朗唯有連忙說那「從長計議」之語。
折可求已然真慌了神,又道:「從長計議,如何從長計議?鄭智殺機已露,還待某從長計議?」
孟朗聞言腦中急轉,片刻忙道:「相公思慮一下,鄭智豈敢在堡寨之內殺相公?鄭智可是不要命了?那鄭智興許只是想試探相公,你聽那鄭智之言,連人證物證都不看,只聽相公麾下軍將言語解釋。興許那鄭智只是還不十分相信,便要以酒來試探相公是否心虛而已。用這試探來證明相公所言真假。」
孟朗話語,貼合著這一番事情,倒是有幾分道理。折可求面色微微緩和一些,卻是又道:「若是那鄭智真想殺某,又當如何?鄭智向來膽魄極大,更是那殺伐果斷之輩,這般可能,便是萬中有一,這酒也萬萬喝不得。」
折可求一個世家子弟,大小就受人敬重,身居高位。此時之語,已然反應了這個層次之人的真實內心,自己的性命當真很重要。就如折可求能投降女真,也是一個道理。
「相公,這酒喝,也有喝的辦法。末將先代一杯,也拉那鄭智同飲。如此可保穩妥。只要這杯試探之酒喝下去了,鄭智必然會對相公放鬆警惕,那劉正彥當也在鄭智面前少幾分信任。往後若是與劉正彥起衝突,興許鄭智還能成相公之助力,至少也讓鄭智居中之間,不偏不倚。此酒,對往後之事,多有裨益。」孟朗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轉頭想過來,若這杯酒真是試探,便也證明鄭智並不十分篤定其中之事,折可求若是表現得心中坦蕩蕩,還真有些好處。對摺可求未來想掌控整個西北有好處。
便是孟朗知道,這番看起來還算和諧的場面不能破了,否則鄭智必然會各種手段來壓制折可求,甚至當真回頭便是一番大戰。折可求與鄭智開戰,終歸在人心與名義之上,是要落於下風的。鄭智有那天子的名義,更有這西北的軍心。
這和諧的場面保住了,真的過得幾日這番試探。往後折可求當手腳大松,與劉正彥的以後的爭端,那就各憑本事。甚至劉正彥在名義上還要落於下風。因為這誤會都已解開,雙方再起爭端,折可求最好用的借口就是劉正彥無理取鬧。
折可求又踱起了步伐,這試探,不僅是鄭智給自己的,便也是鄭智借著在座的軍將給自己的。自己若真是怎麼也不喝,表現得這般心虛,連鄭智一杯酒都不敢喝。在場二十多個軍將,會是何看法?鄭智還要談那遠獵之事,眾人豈能不心懷各種各樣的猜測?這便是人心離散的開始。
上位者,也難!特別是在這西北,面對這些直來直往的軍漢,做一個心懷鬼胎的上位者,更是難上加難。
折可求停住了步伐,開口說道:「召人來,都在大廳後面等候,待某大聲呼喚來人,立馬都衝進來。」
說完折可求起身往那大廳而回。孟朗自然去召集那些真正心腹中的心腹,那些能不顧世間任何的一切為折可求賣命之人。真正動手殺劉正彥用的就是這些人,兩百之內。
忠義,終究是有分別的。就如鄭智反朝廷之初,麾下軍將士卒,也是人心不穩,鄭智更是百般手段。被逼無奈的形勢,討個說法的名義,攻訐朝中奸佞的名義。大勝之後兵臨東京而退軍的做法,提升軍漢待遇與榮譽。甚至把岳飛這種軍將一直留在邊境前線的安排。
便是如此,鄭智才能慢慢收得人心。
折可求此時與鄭智,或者折可求此時在這堡寨之內要殺鄭智。雖然情勢有所差別,但是與鄭智要反朝廷的意義,便也有異曲同工的類似之處。
殺鄭智,顯然不是一個明智之舉!鄭智乃大宋朝皇帝親封的燕王,那東京的皇帝依舊在位,鄭智依舊是這大宋的臣子。在江南與京畿文人心中,鄭智是那包藏禍心的反賊。
在這西北,鄭智與反賊這個名頭,壓根就聯繫不到一起。這西北,從來也沒有人這麼宣傳過。這西北種家相公的遭遇,人人皆知。這西北軍漢,對於朝廷,不論是卸甲,還是糧餉之事,還是種家相公之事,多少還有點怨氣。
鄭智如今為燕王,甚至把控東京朝廷,興許還是這西北軍漢心中的驕傲。那狄相公當年在東京被人詬病攻訐而死,還是年長老者口中的遺憾與悲憤,那種相公臨陣獲罪,東京身死,更是如今西北軍漢心中的憤怒。
唯有鄭智,才不是那悲情與悲劇,乃至悲憤與憤恨,而是這個時代西北漢子心中的標杆與靈魂。代表了這西北漢子們世代為國征戰應該有的榮譽與榮耀。
折可求又拖拉了片刻,方才進廳落座,又是笑臉,拱手致歉:「殿下久等了!」
折可求的拖拉,便也是要等一等孟朗,等著孟朗,便是等著孟朗那一句代飲一杯。
鄭智笑著抬手微微作請,開口說道:「無妨無妨,這杯酒等候多時了,折相公不來,諸位都不敢先飲啊。」
折可求眼皮跳了跳,往大廳之外看了看,孟朗已然走了進來,快速奔到坐前,拱手開口笑道:「殿下,相公適才吃酒太多,也吃得太快,嘔吐了幾番。此時腹中還在洶湧。且待相公吃點東西,喝些清水,壓制一下再飲。這一杯,末將先代飲,稍後便讓相公陪著殿下痛飲幾番。」
當真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沒有人是好相與之輩。
鄭智聞言,眉頭一皺,看著孟朗,這廝當真是忠心,連死都敢來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