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甘情願（一）
“你是說今晚那些殺手會來？”七夕驚呼道。
“我這就去衙門！”江承中說著就朝門外走去。
“等等，承中！”沈思茗開口叫住了他，然後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方莫傾。
“大家不必驚慌，我已經都做好準備了，你們都不會有事的！”方莫傾臉上透著堅定的笑容。
“你已經報官了嗎？”江承中還是不解。
方莫傾並未答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默許。小毛子站在一旁，也是一臉的茫然。
江承中看向了沈思茗，沈思茗輕輕開口說道：“就照他說的做吧！”
江承中和七夕雖然一肚子的疑問與擔憂，可看著那兩人的樣子，都把到嘴的話咽了下去。
五個人坐在客廳裏，誰也不開口說話，一時屋子裏的氣氛變得詭異異常。
這時,屋外的風雨並未見小，反而越來越大。一陣狂風吹來，房門忽然打開了，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屋裏的人都被嚇得心驚肉跳，同時往外看去。狂風過後，屋外黑漆漆的空無一物。江承中大著膽子走過去，伸出頭往外麵看了看，院子裏一如往常，沒有看到任何可疑之物。他縮回腦袋，重新關好門走了回來。
他看著緊張兮兮的幾張臉，覺得頗為滑稽，苦笑著搖了搖頭。
屋裏的人看到他的樣子，都如釋重負。幾人彼此對望了幾眼，忽然都覺得有些可笑，臉上皆現出了古怪的神色。唯獨隻有方莫傾，臉上的表情始終未變。
眾人重新坐好後，沈思茗慢慢朝方莫傾看去，自從回泉州後，她還是第一次正眼看他。
他的容貌沒變，隻是那年離開時，他還沒有剃發，還留有明朝的發式。現在剃了頭，額頭顯得更加寬闊。他的臉消瘦了很多，滿臉的憔悴、蕭索，大概是如雨剛去世的緣故吧。想到這裏，沈思茗的心居然產生了一絲心疼。可她轉念又想到了父母的死，心瞬間又硬了起來。
方莫傾從沈思茗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那刻起，就在仔細觀察她的神情。他看到她的眼圈發紅，眼神裏透出了心疼之色，難道她還會心疼自己嗎？他的心裏頓覺安慰許多，可就在瞬間之後，看到沈思茗一下變冷的眼神，他的心，立刻又僵死了過去。
大家就那麽呆坐著，等著方莫傾所說的子時到來。他們都在心裏盤算，現在官府應該派人在外麵埋伏好了，隻等著那些人一來，便一網打盡，想到這裏，都安心了許多。
越是著急，時間過得越慢。大家等的都有些心急了，屋外的風雨聲擾的他們更加心煩意亂。如果一起聊天，時間可能過得快些，可每個人都不願起這個頭，就怕聲音太吵，會聽不到外麵的響動。
好不容易挨過了戌時，大家的困意漸漸上來了，都撐著眼皮，強打精神。隻有方莫傾卻越來越精神。
這時，他忽然叫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小毛子，讓他去把屋裏的燈都吹滅。
屋子裏一下子變得漆黑，眾人立刻都全神戒備起來，剛才的困意一掃而光。
過了好一會兒，屋內幾人的眼睛，才慢慢適應了周圍的黑暗。屋外的風雨已經差不多停了，天色也不再那樣漆黑，屋裏的人依稀還能看清彼此的臉龐。
沈思茗和方莫傾一左一右的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其他三人坐在下首。淡淡的光亮透過門縫、窗縫，輕輕灑在沈思茗和方莫傾臉上。方莫傾轉過臉看著沈思茗的臉，一切還是那樣的熟悉，他記起以前二人共同擁有的美好時光，嘴角不覺掛起了幸福的笑容。可是這一切都回不去了，他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眼睛裏也閃起了淚光。
過了不久，房頂上忽然傳來了細微的聲響，屋裏的人同時抬頭看著屋頂，都緊張不已。片刻之後，院子裏也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動。黑暗中大家都彼此交換著眼神，緊張的冷汗直流。
這人都已經到院子裏了，為什麽還不見官差動手抓人？大家心裏都在不停的緊張嘀咕著，可方莫傾的臉上卻還是不動聲色。
就在大家緊張的正準備站起來的時候，窗外忽忽的閃過了幾個人影，還不等他們做出反應，房門已經被輕輕推開了。
屋裏的人同時站了起來，雨後的風很涼，大家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冷戰。
房門被推開後，屋子裏一下明亮了許多，
推門而入的殺手顯然沒料到，屋裏此時會坐著這麽多人。他們本想偷偷潛進屋子，一刀將人結果了，再偷偷溜掉。可沒想到，早已熄燈的屋子裏，會有這麽多人等著他們。
可既然來了，就不能再失手而歸。屋裏一共進來了三人，院子裏應該還有。為首蒙麵的人朝屋裏的幾個人一一看去，最後目標定在沈思茗身上。此時沈思茗也從身形上認出，麵前這個人，正是那天山上領頭的那個人。
沈思茗眉頭緊蹙，開口說道：“你……”
可那人並未準備跟他囉嗦，聽都不聽她的話，直接拿劍刺了過去。屋裏的人都驚呼起來，誰都沒想到來人下手這麽快，大家頓時在黑暗中陷入了一片慌亂。
可等大家再鎮靜下來，看清了眼前的變故，都傻眼了。
還是小毛子率先大聲喊著撲了過去：“掌櫃的！”
原來是方莫傾擋在了沈思茗的身前，那把劍直接貫穿了他的身體。沈思茗看著從麵前的後背上透出的劍尖，整個大腦都空白了。
“回去告訴我娘，你們的任務完成了，去找方宏領銀子吧！”方莫傾看著麵前的殺手，苦笑著說出了這幾句話。
屋裏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你娘…你…是……”對麵的殺手不可思議的看著方莫傾。
“是，我就是雇你們來殺人的那人的兒子，想不到吧！”方莫傾的嘴裏開始往外流血。
“媽的！這筆生意算是砸了，兄弟們，撤！”那人氣狠狠的罵著，一下將劍朝方莫傾的身體裏抽了出來，打了個呼哨，瞬間屋裏院裏的人都消失了。
那劍一抽出來，方莫傾整個人倒了下去。
沈思茗連忙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身體。可方莫傾實在太重了，她和他一起摔到了地上。
“七夕，快點燈！快點燈！”沈思茗的聲音裏透出了哭聲。
“我這就去請大夫！”江承中見到這種場景，聲音也開始打顫。
“不用了，江掌櫃，不用去了！”方莫傾伸著手阻止道。
這時，七夕已經顫抖著雙手點亮了屋內的燈，屋裏一下亮了起來。大家這才看清在方莫傾的身上有個大窟窿，前後都在不停的往外湧著血。
“掌櫃的……”小毛子在一旁看到這個情景，哽咽的說不出話。
“大家都別忙了，我不行了……”方莫傾強忍著劇痛說道，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沈思茗抱著他的上半身心焦不已。
“如兒，對不起！對不起！”方莫傾嘴裏呐呐的說著，眼淚洶湧而出。
“我知道你心裏的痛。我很後悔自己當初娶了你，因為那樣傷害的你更深。可我從未後悔自己遇到你、愛上你。我本想給你最好的，卻沒想到傷你最深……”方莫傾說出了心裏的話，覺得胸口的憋悶之感輕了許多。
聽著他的話，沈思茗的眼淚再也克製不住了，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
“自從你走後，如雨和那張畫就成了我的全部。現在連如雨都走了，我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我死了，也就帶走了你所有的恨，答應我，好好活下去，開心的活下去，咳…咳……”方莫傾說著不覺激動起來，嘴裏的血也不停的流了出來。
“你不要說了！你不要再說了！莫傾……”沈思茗失控的邊哭邊說道。
“真沒想到，今生還會聽到你喊我的名字。我要說，這次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方莫傾看著淚流滿麵的沈思茗，努力提了提氣。
“這些人，都是我娘雇的。我不想讓她因此坐牢，所以沒有報官。我更不想讓你受到傷害，隻好這麽做。這樣我不僅保護了你，更了結了我們之間的恩怨，更高興的是，我可以去陪我們的如雨了……”說到如雨，方莫傾的眼淚又無聲的流了下來。
沈思茗此時更是泣不成聲。其他三人圍在方莫傾的周圍，也不停的擦著眼淚。
方莫傾休息了一下，繼續說道：“如兒，希望你能答應我最後的、也是唯一的一個請求，我娘年紀大了，受不了牢獄之苦，請你原諒她，她做這一切其實都是為了我。答應我，好不好？”
看著方莫傾懇切的表情，沈思茗不停的使勁點著頭：“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聽了她的話，方莫傾放心的笑了笑：“那個箱子裏都是你的東西。我現在把它們都還給你。沈家的房契也在裏麵，物歸原主，隻是希望不要為難我娘。”
沈思茗還是邊流淚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