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風雨將至(八)
「姨娘,奴婢只是為了這個孩子可憐,畢竟,孩子是無辜的。」翠雲急忙編了一個借口搪塞過去,強自壓抑住脫口而出的驚叫,自己萬萬不能露出心中想法,萬萬不能。
翠雲陪伴了如姨娘這麼些時日,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心中自然知道,眼下如姨娘正是大受打擊之時,自己適才的惶惑不已,怕是惹了如姨娘的懷疑了,但是,她心中稍安,自己畢竟是眼下如姨娘手頭上得臉的丫頭,是房裡獨一份的一等丫鬟,如姨娘還是不會對自己動手的,畢竟還有老爺書房裡頭的書璋同自己的關係也還算是不淺,這也還是維繫自己利益的一條鎖鏈。
只是前兒時候,如姨娘提起的那件事兒,只怕是要有心斬斷自己的臂膀,讓自己無所依靠,只能一心一意攀附著如姨娘在這府裡頭過活了。
翠雲俯下身子,強自壓抑住自己身上的顫抖,還有聲音中的惶恐,更加恭敬地說了一嘴,「前兒,姨娘打算讓奴婢同書璋義結金蘭,可是有什麼計劃?需不需要奴婢做做手腳?」
如姨娘撇撇嘴,似是手中的遊記索然無味,不能留住人心,隨意丟在了一旁,又念及綉了那綉屏之後便是許久未動的女紅,不由起身尋了一塊素絹,執了筆,細細描了一個花樣子,瞧去好一派歲月靜好,若是忽略了口中吐露的利刃,「是做夫妻,是做金蘭,還是做廢物,你可想好了?我暫時可是難以抉擇。」
翠雲頓了頓,良久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奴婢,單憑姨娘做主。」
如姨娘瞥了一眼翠雲順從的跪姿,「此事不急,你我主僕一場,只要你莫要忘了這一場情誼,我總歸還是念著的。」
翠雲應了是,如姨娘打發了她下去。
翠雲出了房門,便癱坐在門口的小機子上頭,有過往的丫頭瞧見她面色不好,好心過來詢問,卻被往日裡頭溫溫柔柔,大大方方的翠雲很是罵了一通,怎麼都不見人在院子裡頭伺候。
她心裡又氣又怕,只能拿些小丫頭出氣。
卻說這幾日風平浪靜的模樣,倒是讓蔣府裡頭好一派和樂融融。
暢宜居裡頭,瑩光恭敬地獻上尋來的葯,「小姐,這是您要的東西。」
蔣玉潔瞧了那藥瓶,上頭沒有任何標記,可見也不是什麼有名氣的葯館出的,不由微微皺眉,「可是可靠?」
瑩光點點頭,「這個是給那些卑賤的人用的,藥效狠辣,端的是傷身的狠。」
蔣玉潔舒了眉頭,取了藥瓶,倒了一丸子出來,嗅了嗅,只覺得味道清苦,「這味道這麼嗆人,只怕不能用。」
瑩光微微一笑,取了一盞茶水來,將藥丸置於水中,「小姐再聞聞,這樣不是好多了?」
蔣玉潔湊過去聞了聞,藥味果然淡了許多,只剩下些微淡淡的苦味。
瑩光微笑,似是全然不知,手中捧著的藥水,很有可能便是一條人命:「聽說,那位很是嬌弱,胎裡頭不大好,總是用藥養著,想是嘴巴也不靈光了的,混在葯膳裡頭,如何能吃出來?」
蔣玉潔滿意地笑了,「你將這葯送去如姨娘那兒。」
瑩光手中碗一傾,差點灑出些微水來,只將碗一放,急急地跪在了蔣玉潔跟前,「小姐,奴婢不知犯了什麼錯,為何,為何如此?」
蔣玉潔面兒上頭掛了稚童的甜甜笑意,只是眸中冷光暗含地瞧著瑩光,蹲下身子,扶了瑩光起來,「無需驚慌,我不是要害你,你只管照做便是。」
蔣玉潔瞧著瑩光面上仍是惴惴不安的模樣,不由解釋,「你在我這兒,除了傳些不痛不癢的消息,便是再也不曾有建樹,時日長久,只怕那邊的耐心有限,到底你的賣身契還在那人手中。」
蔣玉潔捏起了藥瓶,大家小姐精心保養的白凈手指,頂端微微染了的嫣紅襯著那瓷瓶白的讓人心悸,紅的讓人心驚,「你只說,這是無意中在夫人那兒聽說要給如姨娘用的,不由大膽盜了幾丸子。」
蔣玉潔猶如勾引人下地獄的魔鬼,帶了幾分威脅的意味,湊在了瑩光耳畔,「我知道你現在奉我為主,只是我這兒也不需要閑人。」
瑩光垂了頭,她雖然比蔣玉潔痴長几歲,雖然也是長於市井,家中複雜,然而再有心思也終究不過只是一個小女童,如何敢對面前的多智近妖的蔣家嫡女耍花招?當即惶恐地接過了瓷瓶。
蔣玉潔捻了捻指尖愛你,殘留的些微葯汁兒,讓手中黏黏糊糊的難受,皺了皺眉,取了帕子擦了手,「這樣便是了。此事,事不宜遲,現下來去一趟,還趕得及我午睡剛醒。記得要惶恐些,去吧!」
瑩光哪裡還敢不從,只能強撐著軟了的雙腿,踉踉蹌蹌出了門,在外頭站了一陣,好不容易緩了口氣,這才掩人耳目地趕著去了知意居。
如姨娘服下了手中的藥丸子,翠雲眼疾手快地捧上了上好的蜜餞,「姨娘這又是何苦?既然……」
翠雲的目光落在了如姨娘的小腹上,「何必還要服這傷身的丸子?」
如姨娘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忍下陣陣隱痛,狠戾目光一掃,「再用幾日便可以停了。」
如姨娘捏了一顆蜜餞,正要入口,卻瞧見外間閃進來一個惶急的身影。
翠雲一瞧如姨娘皺了眉,不由斥責起來,「定是外頭的小丫頭偷懶耍滑,不知道跑去什麼地方嚼舌根去了,竟是什麼人也不攔著,隨意放了外人進了姨娘房內!」
翠雲心中舒了一口氣,總歸適才的話語沒有被聽去,不然這莽撞的小丫頭還不知道要遭什麼殃。
那小丫頭抬了頭,可不是暢宜居裡頭蔣玉潔身邊的瑩光!
如姨娘眉頭皺的更緊,目光亮的似是要擇人而噬一般可怕:「怎麼?可是小姐那廂出了什麼事兒了?」
若是往常固然是真心的擔心,現下也是忍不住心底的欣喜糾纏著期盼,化成了一種濃郁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