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風雨將至(七)
瑩光手中的糕點落在地上,本事潔白細膩的糕點,落在地上染了幾分塵埃,她跪了下來,額頭碰在地上,指甲掐進柔軟的地毯裡頭,狠狠地,深深地,就像是每夜,最深沉的夢中,深埋在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那幾分野望,對自由的渴望。
蔣玉潔滿意的聽著耳畔響起的一聲迫切回答,「奴婢,願意為小姐做任何事情!只要,小姐言出必行。」
蔣玉潔點點頭,小巧的繡鞋在瑩光的注視下落在了眼前,綉了鳥雀的裙裾落在地毯上,像是怒放的妖冶花朵,勾引人深陷其中。
蔣玉潔蹲下身子,平視瑩光,伸出一隻小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前兒個,我告訴你的事兒,沒有一件不對吧?你還在懷疑我嗎?」
瑩光僭越地深深地望著眼前嬌笑的孩童,仿若看到了什麼神跡,「奴婢相信小姐,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蔣玉潔笑了,「粉身碎骨自是不會,若是真的粉身碎骨了,那麼拿了賣身契又有何用?」她附在瑩光耳畔,稚嫩的聲音伴著香甜的氣息吐出的卻是讓瑩光渾身戰慄的話語,「我要你去取些讓女人落胎之後,便是再也不能生產的藥物來。你可敢?」
瑩光咬緊了唇,這府裡頭用得著這玩意兒的只有怡情居那位,若是真的成了,再怎麼也不會懷疑到小姐一個孩童身上,看似冒險,實則也算是安全的!她又念及,前兒個,小姐的未卜先知。她說的樁樁件件無不應驗的神奇情境,垂了眸子,似是賭上了自己所有的一切,「請小姐放心!」
她們聽見一聲似是幻聽的回答響起。蔣玉潔鬆開手,「那麼,你也放心。」
稚童的外表下,究竟是怎麼樣一個靈魂,瑩光低了頭,再也不敢去瞧這位小姐一眼,若是如姨娘還是可以討價還價的人,那麼這位蔣家嫡女便是一位讓人根本興不起一絲一毫那樣心思的人。
蔣玉潔收回目光,該來的都要來的,那麼,該你們吞下的苦果,你們都要一一吞下!
她目光冷冽,「記得,要最烈最烈的!」這樣才能回報你們那些年的「恩情」!
蔣玉潔不由暗忖,如姨娘的事兒只是順手,眼下最大的敵人,卻是那個被保護的天衣無縫的蓮姨娘。可恨,自己現在實力尚淺,只能想辦法,借刀殺人,這一回一定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到自己!還有自己的親人,她垂下眸子,至於那個愚蠢的男人,她嘆了一口氣,終究自己身上還是流著他的血脈。
墨跡伴著她的猶疑在紙上盛開出一朵茁壯的墨花,一如心底生根發芽的怨氣。
如姨娘瞧著搭脈的大夫收了手,眼神示意翠雲取了那藥瓶來,復問:「張大夫,再看此物,如何?可有補救措施?」
這張大夫是市井裡頭的大夫,醫術雖然說不得多麼高明,但是勝在隱蔽,並不是蔣府的人會接觸到的大夫,故而更是多了幾分牢靠,並且,雖然張大夫自己醫術一般,但是是跟著保華堂裡頭赫赫有名的良醫梁大夫學過的,只是這層關係少有人知罷了,如姨娘也是小時候聽自己的爹說的。
張大夫撫了撫下巴上稀疏的鬍子,「這藥丸子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是令人絕了子嗣的葯,也不是什麼高明的藥方兒,不過夫人到底是服了一陣兒,對身子肯定有幾分影響。」
如姨娘目不轉睛地瞧了張大夫,「不瞞大夫,這后宅裡頭的事兒,原就是這般,若是我要脈象看上去再也不能生產,你可有法子?」
張大夫頓了頓,「夫人,只要落了腹中的胎兒,便能將脈象掩蓋了。」
「你是說……」如姨娘掩了唇,為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此時!她強自按捺了,「約莫半個月後,若是我要保這個孩子呢!」
張大夫瞧著如姨娘眼中的決心,嘆了一口氣,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女孩,到底還是被這吃人的宅子吞了,「便是我師父來了,也沒有辦法。」
如姨娘頹然,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精氣神,「你可有把握?」
張大夫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復又勸了,「夫人,好好考慮一番?」
如姨娘狠了心,閉了眼兒,「無需如此。你拿葯來吧!」
因著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張大夫連藥箱也未帶,從懷中取了藥瓶子出來,「只要三粒,一刻鐘之內,孩子必然落下。」又拿了一小瓶葯,「再用了這個,便能瞞天過海了。」他頓了頓,「夫人,應當知道,即便如此,但是終究還是會影響生育的。」
如姨娘垂了眸子,「翠雲,送張大夫出去吧!」
張大夫嘆了一口氣,「夫人,好自為之。」他收了東西,跟著翠雲出門了。
如姨娘撫著腹中的孩子,目光中一片狠辣,到了現在,箭在弦上,自己還能有別的選擇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翠雲送了張大夫,回到了房內,瞧著自家姨娘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由心中作冷,「姨娘,現下您已經有了依仗,就算是不同夫人合作也可以在這府里獨得一份恩寵,何不就此收手?總歸,現下您是可以收手的,但是那廂幾人卻是再難有退路了的。」
如姨娘翻過手中一頁書,「退路?」她喃喃一道,「我從未想過要退。」
翠雲身子微顫,「但是,姨娘這可是您的親骨肉啊!」
「就算生了下來,我也不過是一介姨娘,而他也不過一介庶子。」如姨娘眸中陰狠,「與其生下來任人磋磨,倒不如拼上一拼。」
翠雲哪敢再勸,只覺得渾身都似墜入冰窖裡頭,端的是凍徹心扉,眼下的如姨娘哪裡還有剛入府時候的半點天真?倒像是被這府里飼養的貌似乖覺的野獸,斂了一身狠辣,只伺機潛伏,雖是準備露出獠牙,狠狠咬下一塊血肉。
翠雲聽見如姨娘幽幽的聲音:「這個孩子,我也不會讓他就這般無聲無息去了的,物盡其用方能不免我失子之痛。翠雲,你在害怕什麼?」
如姨娘打量著下方自己的丫頭,蒼白的面色,微微皺了眉,是在害怕聽見的秘密,還是害怕自己的狠心,眸中帶著的審視讓下頭的身子更是顫抖得劇烈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