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母子
蔣老爺突然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很想小小地報復一下,跪在地上的人,你不是不屑我的信任嗎?既然不需要我的信任,不相信我的信任,那麼我就把我的信任交給信任我的人,世上有那麼多的人,自然能夠找到替代你的。壞掉的玩具就換一個新的,不順手的用具就買一個順手的,沒有什麼是無可替代的。
蓮姨娘扯了一個嘴角,真是好一個避重就輕,信嗎?老爺連她都不信,會信你一個剛剛入府不足一個月的姨娘,果真是捧得太高了,忘了本分,倒是落在地上的模樣就會更大快人心,真是好笑,你信嗎?他怎麼會信呢?
「我信你。」蔣老爺似乎是為了讓自己肯定,復又重複了一遍,說服在場所有的人,「我信你。」
瞧著如姨娘如釋重負,幾乎要落下淚來,因而沒有察覺到蔣老爺的目光鎖在了震驚的蔣夫人的身上。
你信她?你怎麼可以信他?蓮姨娘突然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來,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裂了,面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你信她?那我呢?我又算是什麼?她痴痴地看著蔣老爺的目光,追隨而去,啊!原來,你不信的從始至終就只是我啊?垂了眼,一滴淚直直墜在地上,眼尖的墜玉急忙取了帕子,蓮姨娘拭了淚,到底強撐了笑容,「這起子奴婢,胡亂攀咬,實在不能留,還是早些打發出去吧!也不用等人牙子來了,咱們蔣府素來善待奴僕,也不罰你,只立刻打發了便是了。」
蔣老爺收回目光,頷首,這一番折騰到底是累了,「至於李氏……」蔣老爺頓了頓,「到底管家不力,還是回去多多反省,除了老夫人這兒侍疾,都先放一旁吧!蓮姨娘是個穩妥的。別的事兒先交給蓮姨娘管著吧!」
蔣老爺罰了蔣夫人,補償了蓮姨娘,再瞧老夫人,只捂了杯早就涼了的茶,坐在一旁從始至終未曾插手整件事,她放下茶盞兒,「今日,算是折騰了一場,日後,這等子奴婢隨意攀咬,若是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的,一律打發了,休要再鬧到我面前來,恁的煩人,擾了我的清凈。」頓了頓,又說,「你們都先退下吧!」又對著蔣老爺說,「你先留下,我有話同你說。」
帶眾人離去,如姨娘頗有幾分心中慶幸又沉沉,喜的是,到底蔣老爺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到底自己在他心裡是有幾分分量的,憂的自然是蔣老爺和蔣夫人之間的暗流涌動,蔣老爺目前對自己寵著,那只是寵,而對蔣夫人,若是老爺和夫人重修於好,自己……又將置於何地?難道真要在這后宅之中鬱鬱而終?
「如妹妹,咱們說說話吧!」蓮姨娘突然上來示好,如姨娘心中警惕,口頭應了,多多接觸一下蓮姨娘或許有些收穫。今日,究竟是誰要害自己?這一切雖然暫時結束了,但是總該要挖出那個居心叵測的人。
卻說,榮安堂內。蔣老爺頗有幾分忐忑不安,上一次留自己談話是什麼時候了?自己做的總是沒有自己的弟弟好,總是被留下來管教,不由面上帶了幾分沮喪。
老夫人嘆了氣,到底還是欠缺些長子應有的氣派,目中難免多了幾分失望,只道:「今兒這事,你可看出來什麼了?」
蔣老爺頓了,細細回憶了一番今日的一番粉墨登場,猶豫著開口了,「兒子魯鈍,但是這事應該不是夫人做的。」
蔣老夫人摔了茶盞兒,「糊塗,你瞧今日的事,偏她是個拿捏著要你信他的,連帶著如姨娘也越發放肆,做女子的,三從四德都拋諸腦後了嗎?未嫁從父,既嫁從夫,既然已經是咱們蔣家的人了,就該全然信你,你是他的天,什麼時候輪得到她來質問你了?什麼時候輪到她來指手畫腳了?什麼時候由著她來當家作主了不成?」
蔣老夫人三句問砸在蔣老爺的心上,是啊,自己才是這蔣家當家人,又怎能讓一介女流在這兒質疑自己?本想著今晚去一趟暢宜居,原是如此。當即誠懇道:「孩兒愚笨,只是今晚到底是誰在撒謊呢?」
蔣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閃,「哦?你怎知有人撒謊?」
蔣老爺苦笑,「玉潔身邊的丫頭真要偷東西何必捨近求遠,何必畫蛇添足一般,牽扯了后宅三個婦人?定是有人想要得些什麼。還請娘親指教。」
蔣老夫人笑了,「你也該自己想想,今晚誰是最大的贏家,那就離真相八九不離十了。」
蔣老爺目中迷惑,今晚的事情,真要論贏家,應該是沒有的,也沒有陷害到人,也沒有給誰補償,丟釵的蓮姨娘,受指證的如姨娘,還有受責罰的蔣夫人,到底是誰?」
蔣老夫人嘆了一口氣,「也罷,這后宅的事兒,本不該你個男子琢磨,你可知今晚她們爭得是什麼?后宅的女人,爭得不過是你的寵愛罷了,今晚最大的贏家不正是那個得了你信任的人嗎?我瞧著,你這幾日寵的有些過了,倒是養了好一份胃口。須知,養虎為患,這后宅有一個貴妾就夠了,難不成真要弄成妻不妻,妾不妾,亂了尊卑嗎?」蔣老夫人放了茶盞兒,只道困了,留了一句:「家和萬事興,可這家和不和還是得看你啊!」
沉香急忙扶了老夫人進去休息了,只聽老夫人嘀咕了一句,「那如姨娘不能留了,日後待生了孩子,便可以動手了。準備起來,免得到時候露了馬腳。」
沉香垂著頭,像是什麼也沒聽到,只掛著一幅笑容,憨態可掬。
蔣老爺目中透露了幾分沉思,果真是自己嬌寵過盛養大了她的胃口嗎?想著適才那雙澄澈的目,眼前浮現那日她荊釵布裙的模樣,那樣的人呢,到底也是個不擇手段的人嗎?那麼,自己的信任又算什麼呢?
蔣老爺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所以說,自己最討厭交出自己的信任,不信任任何人,只信自己,就不會被當成傻瓜,被當成工具,自以為是,自作自受。他閉了目,似又回到了那個年少青春的時候,一襲鵝黃色的衣裙,在草長鶯飛之際翩翩起舞,然後,是為什麼呢?一切都猝不及防地變了?變得面目可憎,變得難以啟齒,變得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