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信嗎?
蔣老爺面上不善,到底還是讓著一屋子跪著的妻妾都起了身,只讓蓮梓如實說來。
蓮梓規規矩矩磕了頭,「沒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犯了糊塗。不幹夫人的事兒。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老爺要打要罰儘管沖著奴婢來,真的一點也不關夫人的事兒。都是奴婢的錯啊,老爺。」
如姨娘心中一頓,只道要壞。這奴婢這話一說,沒有嫌疑的都被潑了一盆髒水,何況本就厭棄夫人的蔣老爺呢?只怕,說者有心,聽者更有心吧!不論如何,這樣的夫人萬萬難求,絆倒了蔣夫人,自己可就是唇亡齒寒了,等下必得見機行事。
只聽蔣老爺怒喝一聲,「李氏,你且來說,你有沒有,有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蔣夫人依舊跪回原處,頭上還糊著適才的茶葉渣子,形容狼狽,身姿卻跪的筆直,「老爺,我說什麼重要嗎?你又不信。還是說要怎麼罰我吧?總不至於要休了我吧?」
蔣老爺許是氣的狠了,舉了手裡的茶盞兒要砸,有生生忍了,只蓮姨娘眼疾手快過去撫了胸口順氣,復又埋怨,「老爺是個講理的,夫人照實說了,又怎會不信?夫人既然同老爺是夫妻,怎的能不信老爺呢?」
鬥了近十年,蓮姨娘同蔣夫人各自都十分了解雙方的弱點,這一句夫妻永遠都是蔣夫人心頭的傷,也是蓮姨娘心頭的恨,無論過去多少年,聽到了這兩個字,蔣夫人還是難以遏制地想要歇斯底里地撕破眼前一切虛偽的面容,她笑了,面上還帶著茶葉渣,濕噠噠的發黏在臉邊,臉上的水粉被沖了一個狼狽,露出下面有些蠟黃的肌膚,是啊,夫妻,眼前的人,從來未將自己當做妻,那麼自己也沒有這樣的夫,她跪的更挺,彷彿這樣就能讓所有人知道,自己的不屈還有,不屑。
蔣老爺瞧了蔣夫人,眼中到底染了幾分晦澀,如姨娘細細瞧了,是後悔?是憐惜?還是,迷戀?她手中的茶盞突然變得十分沉重,回首看向蔣夫人,到底,畢竟他們還是愛過的吧?自己在想什麼?明明根本不介意蔣老爺的過去,但是,心裡這麼難受是怎麼一回事?蓮姨娘瞧著如姨娘一下子陰沉下去的面容,嘴角彎彎,沒錯,你也發現了吧?蔣老爺也是喜歡著蔣夫人的呀,她的眼中漫出水色,喜歡這個日後會與他同穴的女人,喜歡這個以後會和他的牌位一起供在祠堂裡面的女人。
蔣老爺沉沉坐回到椅子上,「你不願說,就算了。我給過你機會,你不要後悔就好。」
蔣夫人低了頭,「所以要怎麼罰我呢?」
蔣老爺似是認輸了一般,只冷冷說了,「蓮梓,拖下去打上三十大板,找人牙子來賣了,府里不留這樣的丫頭,至於,李氏……」
蓮梓突然跪行過來,拉了如姨娘的裙角,抬了滿面的淚痕,驚聲尖叫,「姨娘,姨娘救奴婢,奴婢日後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求姨娘救奴婢,三十大板下去,奴婢必然是不死也殘廢了,姨娘救救我,救救我啊!」
蔣老爺瞧著如姨娘,「這地下跪著的丫頭,你可識得?」
如姨娘瞧了,點了頭,「前些日子在暢宜居,瞧著確實像是小姐身邊的丫頭,只是不知道這屋裡這麼多人,怎麼就求了妾身了?」說著,如姨娘眯了一雙妙目,蹲下身來,慢條斯理地用帕子裹了手,捏了蓮梓的下巴,「哦?我竟不知,什麼時候這蔣府由我做主了?你這丫鬟說這誅心之語,是把老夫人置於何處?」瞧著蓮梓又是要辯解,不由冷笑,「如何?現下要說是我讓你去偷了那釵?那麼證據呢?有誰瞧見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蓮梓跪在地上,強自鎮定了,想了想許諾的五十兩銀子,便是離了這蔣府差事,自個兒也能嫁個如意郎君了,不由抱著魚死網破的念頭了,只道:「姨娘,既然敢做不敢當,那麼奴婢便是百口也莫辯。姨娘慣是個謹慎的,可還記得給奴婢的那張紙條?」
蓮姨娘只追問,「什麼紙條?」
蓮梓凄慘一笑,好不可憐,只道,「那紙條是毀了,姨娘這般玲瓏心竅的女子,怎麼會留下這樣的把柄?老夫人明鑒,奴婢總覺得姨娘同小姐親近,必是有法子的,起了那等子心思,想要學些來,姨娘當即遞了張紙條來,分明是姨娘說了,蓮姨娘那支並蒂蓮金釵原是夫人的嫁妝,總該物歸原主,若是如此,夫人必能高看奴婢一眼,小姐必然對奴婢感激不盡!
蕙娘笑了,果然,撲朔迷離啊。手段雖然拙劣,但是卻往往最為有效,這小丫頭拿不出證據證明自己說的是事實,可同樣的,如姨娘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無辜。嘖,這幾日蔣老爺少來后宅,每日里看書做糕點,端的無趣,總算有些許樂子可以看了。蔣老爺如此多情,活該現在要面臨這樣新歡舊愛的場面了,真該讓天下所有的男人都面臨一番這樣的窘境,倒是新歡重要還是舊愛難捨,嘖,有趣。
蕙娘細細在場各個蔣家妻妾的表情,如姨娘是自己整日里跟著的,如姨娘並不是真正指使的。一個小姐房內的丫鬟跑去姨娘房裡偷東西,若是沒有人指使又說不過去,偏蔣夫人不願意開口辯解,蓮姨娘是失主,這丫頭攀咬了如姨娘,若是蓮姨娘因為爭寵陷害如姨娘說的過去,但是瞧著蔣夫人,也說不準會不會這麼做。倒是一時之間真的不知道是誰設計了這麼一場鬧劇,又是為了什麼。
如姨娘嘴角含了笑,鬆了手,解了手帕,輕輕甩在了蓮梓的臉上,「你這話里的意思是我指使你偷了蓮姨娘的金釵要嫁禍夫人嗎?」瞧著蓮梓不說話,似是怕極了自己,冷冷笑了,「老爺,即時小姐素來不親近丫頭,可見這丫頭平日里就是個不用心的,這會兒倒是想著挑撥離間,光憑一張嘴說,半點證據都拿不出來,除了別有居心還能是什麼?」
蔣老爺沒有立即說話,只沉默了一會兒,瞧著如姨娘,細細打量。如姨娘毫不躲避地直視著蔣老爺,突然心中一動,適才蔣夫人說過的話,猶在耳畔。不由鬼使神差一般,突然問了一句,「老爺,您賜妾身住在知意居,那麼,現今,您信妾身嗎?妾身拿不出證據,正是因為妾身根本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也永遠不屑做這樣的事情。」
蔣老爺看著如姨娘一雙澄澈的目,突然有如鬼使神差一般,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蔣夫人身上,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