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蛇蟲出動
不過為著哄武婕妤,李恒也耐著性子問了一句:“如何個欺負法?”
武婕妤依然嘟著嘴撒嬌弄癡,“是那汾州知州不識趣,非要說妾的阿爺貪了什麽錢帛,妾的阿爺一向清廉得很,怎可能做貪贓枉法之事?”
既然是知州所為,自然是要有真憑實據才能抓人,而且那汾州知州,他也是有些印象的,是元和年間的一個進士,當年先帝殿試的時候欽點的探花,據說為人剛正不阿,是個不畏權貴的硬骨頭。後來的幾次考評都是甲級,這才一路升官做到知州的。
身為知州,隨意拿下三品婕妤的外戚,也不是輕易能做到的,恐怕涉及甚廣,不好輕易應下。李恒笑著撫她的背脊,“愛妃莫惱,明兒早朝的時候,朕去問問吏部就知道了。若沒有,朕自然要還你阿爺的清白。但若真有什麽齷齪,也得秉公辦事才行。”
武婕妤對這個答案表示不滿意,她身為陛下的寵妃,陛下竟吝嗇到一句“朕不會讓你的家人受委屈”都不肯說麽?她這麽一想,一時又淚盈於睫:“妾小的時候,所有的兒女中,阿爺最寵溺的就是妾,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先可著妾一個人……”
李恒皺了皺眉頭,對於他來說,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皇位是怎麽得來的,這是他心裏無法言說的苦悶,這愧疚使他不願提起,也不願聽任何人說父親。而且,這樣的哭訴,日子久了當真有些乏味。
他放開抱著武婕妤的手,站起身來,在屋裏踱了幾步,帶著幾分煩躁,“朝堂上的事,自有人會去處理,你在這後宮之中陪著朕就夠了,想那麽多作甚?”
武婕妤不依,眉尖輕蹙,兩串淚珠子就掉了下來,“可妾此時憂心忡忡,又怎麽能有心思服侍得好陛下?”
他寵她,是因為她簡單,容易滿足。可一旦她的胃口開始變大,開始慢慢有了野心,企圖去幹預更多,他慢慢的給不起了,他就不願意再給。
李恒聽見她這樣的話,心裏忽然升起一絲無名怒火,“你若是服侍不了,那朕今兒就先去別的地方,找能服侍的人來服侍,等你想明白了,再來侍寢罷!”
他說完,也沒有再回頭看一眼武婕妤,拂袖而去。武婕妤氣急,衝到門口,眼睜睜地看著他好像是往望雲樓去了。
印象中,陛下對她一直是有求必應,可今兒到底是怎麽了,陛下竟也對她發火?
武婕妤心中煩悶無比,帶著鈴蘭和另外兩個小宮女,往太液池邊的花圃去散步。
天色有些晚了,鈴蘭覺著有些不妥,勸道:“婕妤還是明日再出去罷,這麽晚了……”
武婕妤在李恒身上受了委屈,正無處發泄,沒好氣地嗆了回去:“晚了又如何,本宮樂意,難道在這宮裏還有人敢對本宮怎麽樣不成?”
鈴蘭沒敢說話。
她的這位主子,未免也太自信了。這大明宮,到底還不姓武呢,蓬萊殿的那一位遲遲沒動手,說不定哪一天就會一招致命。就算不動刀動槍,這宮裏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一個妃嬪,有一萬種辦法。
鈴蘭心裏覺得害怕,於是找了個由頭不出去,“婕妤娘娘,奴婢方才……方才有些不舒服,可能有點拉肚子……”
“罷了罷了,就知道你這蹄子自己想躲懶,進去罷。”武婕妤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披帛示意小宮女替她披上,帶著另外兩個小宮女往太液池邊走去。
正是春末夏初,太液池的夜晚涼風習習,夾著些沁人心脾的草木芬芳。湖邊有小徑,用青石板鋪就,走上去令人心曠神怡。
武婕妤肩上的披帛被夜風吹起,她深吸一口混合著花香和湖麵水汽的空氣,心情總算是暫時舒暢了一點。
夜色還不算太濃,月光靜靜地瀉下來,倒也看得清楚。她嫌燈籠的煙火氣太重壞了花香,也沒打燈籠。走了不遠,無意中往前一看,隻見前麵四五步遠的地方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她站住,定睛一看,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蛇!
三四條青綠色的蛇,身上有深色斑紋,脖子上卻是一段紅色,武婕妤認得這是虎斑遊蛇,是一種常見的毒蛇。
她最怕蛇了,小的時候家中有一個姨娘就是因為在後園裏被毒蛇咬傷,叫了郎中來醫治,結果在榻上躺了七八天,還是不治身亡了。這件事給她的童年曾經留下過陰影,以致於她比尋常人更害怕那一類冷血爬行動物。
她驚恐地後退了一步,卻好似隱隱約約聽見灌木叢中有許多嘶嘶的聲音,像無數細小的嘴巴在抽氣,好像已經包圍了她。
蛇!不不不,大明宮裏怎會有這麽多虎斑遊蛇?
她嚇得尖叫起來,好在並沒有走很遠,沿著來時的青石板飛快地逃離太液池,沿著大路一直跑進了承香殿,而腦後那“嘶嘶”似索命一般的聲音才終於好像淡了些。
“鈴蘭,鈴蘭!明兒去尚藥局領些雄黃來——不,你現在就去,多領一些!”
武婕妤癱坐在大殿裏,嚇得臉色蒼白,似虛脫了一般,渾身上下都在不住地發抖。蛇,那種生活在陰濕地方,見不得光的生物,怎會出現在大明宮!
既然大明宮裏已經有蛇了,那麽會不會爬到承香殿來?她越想越害怕,又召集承香殿所有的宮女太監們到大殿裏來集合,著人連夜清理檢查承香殿的每一個角落。
不多時,一個小太監跑進來:“娘娘,娘娘,奴才在後殿的花盆裏找到了這個!”
他把他的勞動成果裝在一個小絹袋裏呈上來,武婕妤探頭過去看了一眼,就嚇得花容失色:“快拿出去,遠遠地丟掉!不,攏火盆燒了,燒了!”
那是七八個一窩的小蛋,比拇指肚大不了多少,也不像雞蛋那樣橢圓的,而是長長的一個一個,看著就像是蛇蛋。
“花盆,花盆!來人啊,把所有的花盆都扔出去,本宮再也不想看見那些花盆!”
“這……”小太監急了,“婕妤娘娘,這些花盆扔不得啊,這不都是前些日子太後娘娘賞下來的?”
武婕妤頓時想起來,她在望雲樓看見韋昭儀屋裏有,覺得這花好看,才向尚寢局去要。可尚寢局也沒有那樣的了,還是太後娘娘從蓬萊殿賞下來幾盆,送來的時候就說了,這花都是郭駙馬和漢陽公主親自侍弄的,貴重得很,莫要養死了。
聽傳話的玉竹姑姑的語氣就知道,太後娘娘是不樂意給的,可還是給了她。這件事她先前還得意了好幾天,特地邀了其他幾位妃嬪到承香殿來賞花,把眾人給羨慕得什麽似的。
縱然她最近是囂張了一點,可這種叫人拿得到實實在在把柄的事,還是不能做。武婕妤這才恢複了一點理智,吩咐道:“那就先搬到外頭去,明兒一早就給蓬萊殿送回去,原來這恩寵,本宮還消受不起,哼!”
承香殿實實在在搜出蛇蛋來,武婕妤嚇得都不敢睡覺了,連忙又派人去望雲樓叫陛下。
平素武婕妤就是個小聰明極多的人,別的妃嬪侍寢的時候,她一會說頭痛一會說肚子不舒服的,非得叫陛下到承香殿去不可。等到了承香殿,她頓時就哪裏都不疼了,使出渾身解數留著陛下過夜,她喜歡用這等手段是眾妃嬪都知道的。
那韋昭儀本來侍寢的機會就不算很多,她的位分又比武婕妤高,家世也好,平素根本不把武婕妤放在眼裏,今日見她的宮女又來了,自然不會給這個麵子,隻推說陛下今日甚是勞累,已經睡下了。
小宮女回來回稟武婕妤的時候,武婕妤一下就炸了,怒道:“你沒同她說承香殿有蛇麽,有蛇,好像還是毒蛇,本宮最怕蛇了,陛下也不來看看本宮?”
小宮女委委屈屈地回道:“說了,可韋昭儀說,有蛇那就更不能讓陛下來了,最好這段時日都不要讓陛下去承香殿才是。還說……還說陛下又不是抓蛇的,身為妃嬪,豈能置陛下的安危於不顧……”
陛下方才是賭氣從她這裏出去的,她本是想借這個事好好同陛下再撒個嬌,也就和好如初了。好一個韋昭儀,不僅霸著陛下不同他說,還扣下這麽大一頂帽子,說她置陛下安危於不顧!
武婕妤十分惱怒,好在這時去尚藥局要雄黃的鈴蘭回來了,手裏拿著好大的一包,打開一看,果然是已經碾成均勻粉末的橘紅色上等雄黃。
六尚局那邊取用東西倒是和以往一樣痛快,這讓武婕妤心裏略微舒坦了一點。
“把這些雄黃圍著承香殿好好地撒一圈,還有本宮的寢殿門口也要撒上,再給本宮留一包隨身帶著!”
鈴蘭把一隻小荷包遞上去:“尚藥局的藥童說了,驚蟄百蟲出動,早就給各位娘娘都備好了避毒荷包呢。”
武婕妤接過荷包,那味道可不大好聞,有些特殊的臭氣。她皺了半天眉頭,到底還是怕蛇蟲,把荷包係在了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