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各打五十大板
聽見杜秋說回鶻人的好話,落落微微怔了一怔,“杜秋姑姑覺得他好?”
杜秋點點頭,“他對你,是從上一次見麵就開始念念不忘,這中間經過了好幾年的時間,而且是在得知你……就這一點來看,你去和親,比嫁給任何一個中原男人都要好。”
落落低頭想了一想,“可是,背井離鄉,到底還是有些舍不得。”
杜秋笑一笑,“公主捫心自問,這些年來,長安,皇宮,都給了你什麽,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喜歡嗎?對她來說,好像最快樂的日子是很多年前,跟隨母親出征的那段時日,她才知道皇城之外海闊天空,才知道這世上原來還有自由這麽一說。
杜秋看出她心裏所想,繼續道:“公主不必擔心太後,太後還有岐陽公主。公主能得其所,想必才是太後最想看見的。”
最關鍵的一點杜秋沒有說,她也沒有提,但是兩人都想到了。和親回鶻,就能永遠地逃離陛下的手掌心了,也就不必麵對陛下所帶來的那些莫須有的、令人厭倦的妃嬪爭鬥。
聽說回鶻可汗及王子們雖然也可以娶很多的女人,但每個女人都有自己的營帳,甚至可能不在同一片草原上,這些女人之間的地位也相對比較平等。而且草原上的女人心思要敞亮一些,不至於像宮裏這樣每天隻顧著爭寵,鬥個你死我活。
落落沉默了良久,這才緩緩展顏,“杜秋姑姑,你說得對,是我想太多了。”
她斂起裙裾,大步向著蓬萊殿走去。
杜秋看著她的背影,眼睛有些濕潤。公主到底是公主,即使遭遇了這麽些阻礙和磨難,到底她還是有機會擺脫艱難的處境,去尋找自己的生活。若是時光能倒退些,她還足夠年輕的話,她也希望能效仿王昭君,離開這宮啊!
當郭太後命人把太和公主同意和親的事轉述給曷薩特勒的時候,這位向來以穩重機敏著稱的回鶻王子呆愣了半柱香的時間,然後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當真不是在做夢?”
那傳信的人正是郭太後身邊的四順公公,如今大明宮的內總管。他笑著看曷薩特勒高興得像個孩子,隔了好一會兒,這才問道:“不知王子殿下家中如今有幾位可敦,有幾個孩子?”
幾位可敦,幾個孩子?曷薩特勒愣了一瞬,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太後娘娘的意思啊,這是想看看到時候該怎麽給公主準備嫁妝和禮品,也順便未雨綢繆,為公主將來的生活做打算。
曷薩特勒像四順公公作了個揖,“不瞞公公說,曷薩特勒上一次出使大唐的時候,剛剛訂下婚約。隻是見過公主以後,曷薩特勒再無嫁娶之心,故解除了婚約。如今……並無子嗣。”
為著一個或許根本得不到的女人而放棄自己的婚約,甚至連一個子嗣都沒有?四順都有些不信,“王子殿下莫拿老奴說笑。”
曷薩特勒答得認真:“並不是說笑,曷薩特勒以回鶻王子的尊嚴發誓,並無隱瞞。”
四順見他說得認真,這才信了,連忙深深行了個禮,“如此,多謝殿下抬愛,老奴這便回去回稟太後娘娘。”
李恒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宮裏人人都知道回鶻人向太後娘娘提了親,太後娘娘同意把太和公主嫁給回鶻的二王子曷薩特勒,或許李恒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不出所料,他在紫宸殿裏大發了一通脾氣,然後叫十全拿了宮中濃度最高的高粱酒來,喝了個酩酊大醉。
蓬萊殿裏的太後娘娘此時正翻著自己當初的嫁妝單子,看看有什麽東西可以留作太和公主的嫁妝。
宮中公主和親,禮部自然是要好好策劃一番,從宮裏出一份體麵的嫁妝。但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也要送上一份才是,對了,還有舒王的那一份也不能少。
她翻來翻去,總覺得東西不夠好,自言自語地抱怨道:“怎麽就尋不出些好東西來了呢,聽說回鶻那邊氣候比咱們這冷得多,貂皮可要多帶幾塊去……”
四順忍不住笑,“娘娘,回鶻那邊有草原,最是出產皮毛,咱們這兒上好的皮毛也都是從回鶻互市得來的,這又給一箱一箱的帶回去了?”
隻想著要多帶點東西,卻忘了這一茬。郭太後嘴上仍是不依:“便是回鶻出產皮毛又如何,多帶點總是沒錯的,難不成到了那邊連東南西北都還沒摸清呢,倒先忙著到處買東西去?”
這時外頭有小太監來報說陛下喝醉了,郭太後不耐煩地擺擺手,“別給哀家說那些掃興的,那個混小子,成日裏是非不分,由著他胡鬧去罷!”
小太監也沒奈何,隻得退下,忍不住默默腹謗,這陛下到底是不是太後娘娘親生的啊!
然而到了第二天,又鬧出事來。
郭太後並不是每一天都會去上早朝,比如現在,因為和親的日子緊迫,她要忙著籌備太和公主的嫁妝,因此索性連上朝也不去了,隻囑郭家兄弟和陛下,若有什麽要緊的事可以來蓬萊殿通知一聲。
大早上隨意打發了那些小妃嬪的問安,便繼續開始研究嫁妝單子。這時外頭有小太監探頭探腦,四順出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臉色便不大好。
郭太後閑閑地抬了下頭,問道:“何事?”
四順遲疑了片刻,“是武婕妤,把紫蘭殿王美人給打了……”
郭太後皺起了眉頭,顯然有些不悅:“武婕妤?哀家就知道那丫頭不是個省事的,怎麽又是她!”停了一會兒才問:“這次是為著什麽事?”
四順道:“昨兒陛下原本是翻的武婕妤的牌子,結果,後來陛下喝多了,就不知怎的,稀裏糊塗就往紫蘭殿去了。結果今兒武婕妤知道了,就鬧起來,問安回去的路上同王美人起了爭執,就扇了那王美人幾個耳光,聽說整張臉都腫起來了……”
“有這等事?”郭太後心裏有點犯嘀咕,那武婕妤雖然是個不省事的,但應該還不至於這樣落人話柄。她身為三品婕妤,那王氏乃是四品美人,隻比她低了一級,按說也無權打人。
郭太後道:“一個兩個都是不省事的。喚那武婕妤和王美人兩個都過來罷。”
不多時兩個都來了,那王美人一張臉果然是腫得不成樣子,眼睛都快要看不見。再看武婕妤,卻也是哭哭啼啼,一副梨花帶雨的嬌弱樣子,要不是先前已經聽說了,還以為是旁人欺負了她呢。
郭太後的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有些嚴厲,“說說,這又是怎麽回事?”
那王美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倒是武婕妤搶了先,上前一步,委委屈屈地拿帕子去拭眼角,“無事,原是我們姐妹間有些誤會,哪知驚動了太後娘娘,是妾該死。”
且不說對錯,先從旁的層麵去認錯,倒也是個厲害的。若不是先有了離間太和公主的事在前頭,怕是連郭太後都要信了她了。
那王美人就更委屈了,半掩著腫起來的臉,嗚嗚咽咽的,“回太後娘娘的話,並不是誤會,武婕妤嫉妒妾昨夜承寵,所以才下此毒手……”
郭太後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讓哀家瞧瞧。”
待那王美人走過來,郭太後在她臉上看了看,狐疑道:“並無指痕,也不像是打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王美人顯然沒料到郭太後這麽問,隻好說了實話,“是武婕妤她……她明知道妾對夾竹桃的花粉過敏,卻故意在手上沾了夾竹桃的花粉,結果……”
武婕妤仍舊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妾如何知曉,妾方才從太液池邊走過,見那夾竹桃開得好,心裏喜歡,便摘了兩朵。妾若是知道王姐姐對夾竹桃過敏,妾可說什麽也不會去碰那花啊……”
郭太後頓時明白了,又是一樁烏鴉和鍋底比黑的事。誰也不幹淨,隻是這一次王美人棋差一著罷了。
李恒昨兒不是喝醉了麽,喝醉了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怕是底下人往哪兒領他就往哪兒去了。這王美人在背後做了什麽小動作,誰又知道!
至於武婕妤,若說她不知道,怕也隻有恒兒那個傻子信。
從前她做貴妃的時候,手底下就不知有多少這樣的小動作,幸虧淳還是個精明的。
想起淳,心中未免又悵然,他好狠心嗬,竟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冰冷的大明宮裏!
郭太後輕歎一聲,看向底下這兩個都在扮可憐的女子,心裏忽然升起一種沒來由的厭煩。
“行了,哀家也倦了。王氏既然過敏了,那就叫禦醫好好給看看,叫三壽把綠頭牌先撤掉吧,這一個月之內,就別承寵了。”
她輕輕撫摸著椅子裏頭墊的厚厚熊皮,站起身來,看一眼正麵露喜色的武婕妤,“雖說不知者不為罪,但在宮裏生活了那麽久,姐妹之間的習慣和禁忌竟絲毫不知,未免也太莽撞。武氏去佛堂裏跪三天罷,再抄寫一百份金剛經,什麽時候抄完,什麽時候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