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兄弟倆的秘密
李恒跟著那隊侍衛出來,外麵果然停著一輛馬車。李恒上了馬車,這才發覺這馬車外麵看著十分普通,裏頭卻很豪華舒適,果然是郭家一貫的風格。
李恒坐著馬車到了漢陽公主府,那門子認得,連忙上前來見禮,然後引他進去。
郭鏦正和漢陽公主、薛楚兒兩個一起修剪幾盆墨菊,李恒走上去,見了禮。
郭鏦似乎根本就不意外他為何忽然造訪,隻是指著那些花問道:“恒兒,你看這些花可好?”
恒兒看了看那些墨菊,他知道母親的蓬萊殿裏擺滿了花盆,都是三舅舅送去的。三舅舅每年都要送很多盆花過去,一次比一次的稀罕,好像是把整個長安城的珍貴花卉都搬去了蓬萊殿一般。
他看了一會兒,搖搖頭:“恒覺得不好。”
“哦?”郭鏦難得的從花叢中抬起頭來,“怎麽個不好法?”
李恒指一指那墨菊,“恒聽說,越是稀罕的花,就越是難養。三舅舅送了這麽多稀罕的品種過去,母親又怕花養壞了會辜負三舅舅的心意,每天都要花很長的時間打理花盆,太辛苦。”
郭鏦輕輕撫摸著一朵盛放的花,蹲在花叢間笑了。
就是要稀罕的,就是要難養的,就是要她每天花很多時間去收拾去打理。隻有這樣,她才不會胡思亂想,才不會費太多心神去為旁人思慮。
她每天忙於那些俗務,惟有侍弄花草的時候,她才是她,才可以心思單純,無憂無慮。
或許她也是明白的,所以他送來的花她都親手打理,從不假手於人。
就算養死了又如何,他總能搜集到各種奇珍異卉,不斷地給她送去,這也是他這些年來難得的樂趣。
李恒有些不明白他的笑容,換了個話題道:“三舅舅,方才……方才恒在平康裏打了一架。”
“嗯?”郭鏦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見他衣裳十分齊整,發冠也未顯得十分淩亂,臉上身上更是沒一點傷痕。
“那個……”李恒拿拳頭擋在嘴上輕咳一聲,“恒在平康裏打了人。”
就說嘛,太子殿下在郭家的地盤上還能和誰打架?當然是隻能對方被打——看來安插的那些侍衛還算是盡職盡責。
“唔,”郭鏦隨口應道:“你打了誰?”
一想起那人的嘴臉,李恒就覺得來氣。他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恒打了那個叫張文沅的新科進士,聽說母親想把落落許配給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那個敗類竟敢侮辱落落!”
郭鏦上下打量著他,他眼裏的憤怒是真實的。郭鏦也十分相信,這個侄子雖然才能不算上乘,但還不至於昏聵到當街打人。
這時那侍衛首領走了進來,雙手抱拳行禮:“駙馬。”
郭鏦轉頭去看那侍衛首領,“那邊怎麽樣?”
那侍衛首領道:“張文沅受傷不輕,估計得躺上大半年。另外四個……也就躺上三五個月吧。”
李恒可沒出這麽重的手,想必是他走了以後那些侍衛又把那幾個倒黴蛋暴揍了一頓。
隻聽得郭鏦又吩咐道:“跟宮裏說一聲罷,那姓張的有傷在身,不宜尚公主。另外……往吏部打個招呼,讓他們這守選多守幾年,等有那最偏遠貧瘠地方的九品芝麻官啥的空缺,再打發他們過去。”
吩咐完,看向李恒,“舅舅這麽安排,你可解氣了?”
李恒低下頭,小聲道:“並不是恒解氣,隻要……隻要落落不至於所托非人……”
郭鏦放下手裏的花剪,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就算你不說,舅舅也已經探聽明白,那張文沅的確不是個東西。”
李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道:“三舅舅,母親是打定主意要把落落嫁出去了是嗎?不是今日的張文沅,也會有王文沅趙文沅,對不對?如果不是這張文沅運氣不好,又太過於輕浮,早早暴露了自己的本性,母親就會把落落嫁給他的對不對?”
郭鏦沉默了一會兒,歎道:“恒兒,各人都有各人的命……”
“我就不信什麽命!”李恒一跺腳,轉身走出了郭鏦的院子。
郭鏦看著他一陣風一般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扯了扯嘴角。
李恒從漢陽公主府出來,看看天色還早,他再一次回到了平康裏。這一回,他去的是綺月樓。
上次見過的那獨眼瘸腿的老嫗果然又在樓下的大廳的角落裏站著,見李恒走進來,露出一個笑容,迎了上去。
那張可怕的臉,帶著這樣的笑容顯得格外的詭異。
“這位郎君,別來無恙?”
因知道她的主子就是二哥李惲,李恒倒是更詫異了,他為何要養著這樣一個奇醜無比的老嫗為奴仆呢,難道她有什麽過人之處麽?
他點點頭,問道:“敢問婆婆尊姓大名?”
那老嫗似乎對他的問題怔了一怔,過了片刻才用那沙啞的嗓子答道:“名字還有什麽用處麽……叫青蟾吧。”
兩人都沉默了一瞬,然後青蟾問道:“郎君若是來見我家主人,請隨我上樓。”
仍是二樓裏側的那間屋子,仍是坐在桌前品酒,一切都同上一次一樣,李惲在屋裏抬起眸子看著走進來的人。
青蟾拖著一條跛腳,彎腰退出去,帶上了門。
李恒這一次很自然地自己拖了條凳子坐下,斟了一杯酒,一仰脖喝光。
“二哥,你的建議……我接受。到時候若是事成了,二哥想要什麽?”
“我?”李惲對他的到來完全在意料之中,淡淡一笑,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我還缺什麽,不過是幫幫你罷了。不過,你若是覺得不好意思,那就到時候給我挑一塊好點的封地吧,我如今就是個富貴閑人,不耐煩在天子腳下受著束縛。”
李恒咬咬牙,“成交。那我接下來該怎麽辦?我都聽二哥的。”
李惲點點頭,“切記不可讓你母親知道你我在來往。”
……
這一天李恒喝了許多的酒,很晚才回到東宮。
次日李恒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於是又去蓬萊殿問安,向念雲問道:“母親,那新科進士張文沅的事……三舅舅可同母親說過了嗎?”
念雲不曾同他說起過張文沅,有些詫異他如何得知,而且昨天竟然還在平康裏把那張文沅和同行的幾位進士都暴打了一頓。
看來,她這個兒子還是會千方百計去了解關於落落的一切,哪怕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他也必定要想辦法直接把那個捺也扼殺在萌芽中。
這讓她有些犯愁。
她放下手中的賬冊,道:“落落也是母親的女兒,做母親的比你還不希望她受苦。所以,即使你昨日不曾發現什麽端倪,母親也會讓你舅舅好生探查的。”
“可是母親……”
念雲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恒兒,母親希望昨日之事不要再發生。你身為大唐的太子,去平康裏廝混也就罷了,可怎能不帶隨從侍衛,還和人打起來?要是那幾個人身手尚可,反而打傷了你,可怎麽辦?”
能怎麽辦?李恒低著頭默默不語。昨日他的確是太過衝動了,可他並不後悔,若是再叫他看見有人如此侮辱落落,他一樣還會再次出手,最好打得他們滿地找牙、認不出爺娘才好。
念雲無奈地看看他,替他將衣領撫平,道:“恒兒,你叫母親拿你如何是好?”
李恒倔強地看著自己的腳尖,“母親,一定要給落落找駙馬麽?”
這孩子,到底心裏在意的還是這件事。一個張文沅不成,也許以後她不管看中什麽樣的人,他隻怕都能找出許多的不是來。
念雲反問道:“那難道你就要讓她一輩子守著青燈古佛不成?她也是你妹妹!”
青燈古佛?不不不,若可以讓他選擇,他想要落落一輩子守著他才好。
這是他與二哥的秘密。
對著母親,他隻得作揖道:“兒子……告退了。”
念雲歎一口氣,重新拿起桌上的賬冊,翻了幾頁,道:“茴香,你說恒兒過一陣子,是不是就能忘掉?說實話,本宮也不知道這麽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他總會忘掉的。”
聽見那一把柔婉卻略帶磁性的聲音,念雲猛地抬起頭來,身旁站著的竟然不是茴香,而是落落。
落落低垂著眸子,纖長的睫羽籠罩著眼眸,聲音裏帶著一絲涼薄,“母親不必多心,原本就是落落不想嫁給恒哥哥了。即使他現在無法接受,總有一天他會慢慢適應。母親忘了麽,他的新側妃們很快就要進宮了,他會有無數美麗溫柔的解語花。”
“但願……如你所說。”
相比恒兒,落落的感情好似涼薄得多。又或者說,她的心思並沒有放太多在兒女情上頭。若從私心來說,念雲倒是真的願意把落落永遠留在大明宮裏,由她來掌管著大明宮,恐怕比恒兒以後的那些妃嬪要靠譜得多。
可這關乎落落一生的幸福,她怎能如此自私?若是有可能,她還是應該嫁一個男子,無論貧窮富貴,無論才能高低,隻願他能真心實意地待落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