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台州刺史
一連過了小半個月,可疑人物也抓了十餘個,但那些刺客好像多半是死士,被關進刑部的大牢以後,二話沒說就咬舌自盡了。而那些還活著的,顯然是並不知曉內情的,一問三不知,因此並沒有審出個所以然來。
雖然陛下此時已經決定對成德王承宗用兵,並把罪名安在他頭上,但這並不意味著陛下不想確認事情的真相。
這下不光是念雲,連陛下也確定長安城中有那麽一個隱藏很深的幕後指揮,時刻在把控著事情的風向。
這個人不是新近入長安城的,所做的營生大概也是合理合法的,所以不管是戶部查戶牒清理閑雜人等,還是神策軍全城戒嚴搜捕可疑人物,都沒能抓到這個神秘人物。
也許,這人根本就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所以查不出所以然來。
但這顯然又令人費解,因為不管是吳元濟還是王承宗、李師道這幾個人,他們的老巢都不在長安,甚至相隔甚遠。倘若這個神秘人物是他們派來的,那就一定得是親信,怎會遠隔著千裏之外?
陛下在戶部、神策軍嚴密盤查依然沒有得到結論的時候,又下令核查最近三個月內出入城門的商旅記錄,看是否有從成德、淄青、淮西等幾個方向出入的記錄。
與此同時,郭鏦也在查。
郭鏦的查法同陛下不同,他並沒有那個精力像戶部和神策軍那樣廣撒網,甚至他幾乎不需要自己親自露麵。
隻是這段日子,榮安縣主薛楚兒去平康裏的次數更加頻繁了,他名下的鋪子來匯報經營情況的次數也越發的多了。
郭家的經營範圍涵蓋了珠寶首飾、金銀玉器、胭脂水粉、布匹綢緞、食品糕點、木器家具等各行各業。
雖然有的店麵不大,也賺不了多少錢,可別小看了底層的人民群眾,很多上頭花了無數人力物力財力也沒法解決的問題,其實在他們眼裏不過是小事一樁。
貴妃雖然如今不方便時時出門,但有太和公主和太子在其中作為聯絡,貴妃和郭家實際上始終保持著密切的互動。
而郭鏦遞到大明宮的消息中,有一條引起了念雲的主意。
李師道曾經養了大量的門客,其中包括幾個十分擅長行醫煉丹的術士。
說到煉丹的術士,紫宸殿如今就住著一位。
而且,這一位正是無論如何也搜捕不到的——誰敢懷疑陛下留在紫宸殿、並給予極大尊敬的客人?
不得不說,這是一條極有用的信息。
她沒有證據,甚至很難拿到證據。柳泌這個人行為舉止十分謹慎,就算是陛下已經透露出讓他住在後宮裏,看上哪個宮女也可以直說的意思,但柳泌行止看起來仍然十分謙恭有禮,平時也一直都待在紫宸殿,最多往前邊的禦苑走一走,並不曾踏入後宮重地半步。
念雲命人盯了他大半個月的時間,幾乎找不到半點漏洞。
當然,這也就是李淳為何如此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可念雲開始有些慢慢地著急了。明知道這個時候誰的陣腳亂了誰就輸了,可她怎能不急?陛下每天可都在服用那柳泌的藥!
不管最後這個神秘人物到底是不是柳泌,他都必須被這個罪名坐實!
到了晚上李淳來蓬萊殿的時候,念雲便看似無心地提起了一個問題,“從前妾問過那柳先生,想照著他的方子替陛下配上幾丸藥,可柳先生說他的藥引很是難得,便是宮裏也未必找得齊。如今陛下服用柳先生的藥也有些時日了,可還夠用麽?”
李淳本來知曉念雲不大喜歡那柳泌,因此在她麵前也不提,聽她主動提起,才道:“可不是麽,柳先生的藥也不多了,前幾日才同朕說起,想去台州海邊尋藥引。”
念雲的心急跳了幾拍,連忙低頭去吃了一口茶掩飾。放下茶盅,方道:“妾也聽聞從台州入海,若有機緣可以見到蓬萊仙島,那仙藥想是在蓬萊仙島上了。陛下以為如何?”
李淳道:“朕想著,那台州的刺史正好也該卸任了,不如就給他任命一個刺史,到時候行事也方便許多。”
張口就是一州的刺史,陛下這個恩典可真不小。
念雲心裏冷笑一聲,刺史也好,哪怕是節度使都無妨,反正,叫他走出這大明宮就有去無回。
她麵上不顯,嘴上卻道:“這……不好罷,那些十年寒窗一朝進士及第的學子,到底也隻能在長安混上三五年的守選,才能謀個低微的職位。柳先生隻是個白衣,直接就給刺史之職……”
李淳解釋道:“朕也不指望他能做多少事,台州的事務,底下自然有幕僚和司徒。朕也不過就是給他行個方便罷了,而且朕認為以他的才學,即使是真要做那個刺史,也做得。你勿要多言,朕心意已定。”
看來陛下雖然嘴上說得好似不大確定,實際上是心意已決,她便也不再多說,隻問道:“他這一去可要多長時間,留下了足夠的藥給陛下麽?”
李淳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約莫半年多罷,留了七八個月的藥給朕。如今也不必日日服用了,三五天一粒便可。”
他想了想又道:“朕已經命裴度代武元衡的宰相一職,另外,命韓弘為招討使,率軍攻打成德王承宗部,三日後啟程。朕想著,此去台州,若從洛陽走,正好也與韓弘有一段同路,朕就命他同韓弘一起出發了。”
三日後就啟程,陛下這件事恐怕是早就開始預備了吧!
李淳見念雲臉色不十分好,也知道是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沒有和她商量過,她心裏可能有些疙瘩。但這段日子以來,他對柳泌的信任實際上是非常深的,無從解釋,索性換個話題,問道:“婉婉的大婚,準備得如何了?”
念雲的心思被拉回來,笑一笑道:“還在準備著,不是同杜家商議過麽,今年有些吃緊,不如等到明年開春。”
李淳點點頭,又道:“你考慮得很周到。那太和呢,恒兒年紀可不小了,太和也隻比婉婉小了一個月,也要抓緊才是,要不先定下來?公主變成太子妃,也總要花些時間來周旋的。”
落落要做太子妃,那麽就得先還原她舒王之女的身份,該封郡主,昭告天下,然後再議婚事。
隻是大婚之後,落落就得跟恒兒一起住到東宮去,獨自打理東宮的事了,不能再成日裏跟在她身邊。
這幾年來她總覺得落落還有很多事情要學,所以這婚事也一直拖著。如今年紀不小了,也是時候該讓孩子們自己立門戶了。
念雲道:“妾總想著孩子還小,多曆練幾年才好,一轉眼,可不是也都這麽大了!也是該準備了,免得恒兒成天心神不寧的。”
但不知為何,大約是滿滿已經發覺落落的心比恒兒更大,她總覺得好似這兩個孩子已經不像從前那般親密無間了。
次日念雲叫了落落過來,頗有幾分鄭重地屏退下人,賜了座。
落落有些局促不安,“母親?”
落落雖然年紀還小,小女孩子家碰上這種事難免有些羞澀,但落落同旁的女孩子又是有些不同的。
念雲因此也就不賣關子,道:“落落,如今婉婉的婚事已經訂下來,你同恒兒的事也該……”
話還未說完,落落忽然謔的一下站起來,“母親,落落年紀還小,暫時不打算訂親!”
她站在念雲麵前,身量幾乎和念雲一般高,目光咄咄,話語中有著極大的決心。
念雲本來拿起茶壺準備親自替她斟茶的動作便頓住了。
這並不是一個女孩子因為羞澀而拒絕,也不是在置氣,更像是經過了縝密的思考而做出的決定。
念雲忽然有些泄氣,那一瞬間,她從落落的眼中看見了一些蒼涼和落寞。
她試探著問道:“落落,你不要急,是你有了更好的選擇麽?”
落落搖了搖頭,咬著嘴唇,“母親,落落跟在母親身邊多年,或許比婉婉跟隨母親的時間還要長,母親應該明白,落落並不會同男子私相授受。”
以她對落落的了解,的確應該不至於是因為落落心中另有所係。畢竟,兩個孩子青梅竹馬,即使拋開男女之情不說,情誼也應該是很深的。
那麽落落是為什麽要拒絕這婚事?她想了想,又道:“落落,婉婉的婚事也要等著過完這個年,再籌備你和恒兒的,總也要些時間,並不是馬上就要你嫁去東宮。隻是這件事,先定下來也沒什麽壞處……”
落落堅決地搖了搖頭,忽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念雲麵前:“母親這些年來待落落的好,落落銘記在心。母親若真的視落落為親生女兒,便給落落一點時間,不要逼迫落落!”
念雲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麽樣子,說得不好聽點,是他根本配不上落落。他雖然從小就喜歡粘著落落,但他從做了太子以後,身邊就就開始有了女人,甚至即將生下庶長子。
李唐的皇族一向重視長子甚於嫡子,這意味著什麽,相信落落也十分清楚。
她又能如何?她總不至於要逼著落落真的重蹈一遍大漢陳阿嬌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