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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誤會

  對也好,錯也罷,她都是大唐的太和公主,身上都應該肩負著一點作為李唐子孫的使命。


  至於到底李恒的幾個通房侍妾如何,那王氏女又如何,對她來說,或許今天早上在聽聞這些大事之前她還有些在意,而此時,都已經不再重要。


  落落甩開李恒的手走了出去。


  李恒呆呆地看著她走進了隔壁的屋子,又聽見她好似帶著一點歉意,向那屋裏的眾人道:“抱歉,我哥哥方才有一點誤會。”


  有一個鴇兒笑道:“喲,我瞧著那小郎君很是俊俏,可要尋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去勸解一番?”頓了頓,又帶著點耐人尋味的笑容,“要不,小倌兒也有……”


  落落抿嘴輕笑了兩聲,“不必了,我哥哥待會就得回去忙了。”


  可不是,他應該去做他的事。


  落落的話正如醍醐灌頂,他今日在朝堂上,其實是聽到了宰相遇刺一事的。但他卻一心想著昨天的事,並沒有當回事,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想起先前在蓬萊殿裏母親的眼神,夾著多少的無奈,偏生他當時都沒有注意到。


  這時候想起來,他幾乎想抽自己兩個耳光。


  他飛快地跑出綺月樓,跨上馬背,往大明宮飛奔而去。他要回去,告訴母親他知道錯誤了,他要回紫宸殿去,站在陛下的身邊,跟著陛下一起處理。


  晚上落落回到蓬萊殿,向念雲大致匯報了今日打探來的情報,以及跟隨郭家長輩去靖安坊宰相武元衡宅邸吊唁及去通化坊探望裴度的事,卻省去了李恒去平康裏尋她的一節。


  念雲有些不放心,問道:“你和恒兒……”


  落落笑一笑,“母親放心,於公於私,落落是分得清的。這等時候,無論是落落,還是太子哥哥,定然都以國事為重。母親但凡有什麽吩咐,隻管說來便是,不必擔心落落。”


  念雲微微頷首,落落這個孩子,一向不需要人操心,比恒兒大氣得多。


  念雲想了想,從屜子裏拿出一封書簡來,道:“曷薩特勒一行人已經回到了回鶻,發了書簡過來報平安,你……可要回信麽?”


  落落接過來大致看了一眼,見那書簡最後簡單地提了幾句,向岐陽公主問安雲雲。


  禮部已經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岐陽公主的大婚了,到底這個誤會一直放著也不好,落落想了一想,道:“母親,落落覺得還是稍微解釋幾句為好。”


  念雲道:“你自己修書?”


  落落點頭應了,遂取過筆墨紙硯,略一沉吟,寫道:

  “二王子殿下親啟:


  知悉殿下已順利抵達,甚感欣慰。然前日曲江池畔之冒犯,落落深感不安,特向殿下致歉。


  另,殿下前番有所誤會,衝撞殿下者太和公主李落落也,並非阿姊。


  祝安好。


  李落落字。”


  不過寥寥數語,寫完之後,放在案上晾一晾,付與念雲。念雲收好,命茴香封好,令送去同回信一並交付。


  這時陛下已經回到蓬萊殿,落落見陛下神色頗未凝重,知道他有事要同貴妃娘娘商議,行了禮便迅速告退了。


  李淳昨日從這裏離開可是拂袖而去的,這會兒又主動地來了蓬萊殿,到底有些心結,便隻坐在邊上不說話。


  念雲雖然一向是溫和的,但李淳昨日實在是有些過火,她也不大願意主動求和。但轉念一想,白日裏出了這樣大的事,陛下也是忙了一天,這一天又因為她心裏不快,也沒去給陛下送點心,也不知他吃得好不好。


  她輕歎一聲,仍是吩咐茴香綠蘿她們幾個端幾樣容易消化的點心和酪漿上來,又拿了幾樣清粥鹹菜,擺在陛下麵前。


  李淳抬頭看了她一眼,也不推辭,低下頭便喝下大半碗酪漿,又撿了他喜歡的幾樣點心吃了許多,吃到後來念雲不得不出聲提醒:“陛下慢些,夜裏還是不要用這麽多,免得傷胃……”


  “唔……”李淳嘴裏含糊地應著,仍是把麵前的一小碟子的綠豆沙奶糕吃了個幹幹淨淨才停下來。


  念雲才知道陛下怕是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但又怕他晚上吃太多,好不容易見他放下箸,連忙命綠蘿把點心都收拾下去。


  李淳這才正色道:“外頭的事,貴妃都知道了?”


  念雲點點頭,又搖頭,“並不知曉備細。刺客可抓到了麽?”


  李淳便同她說起他所探知的細節。


  原來那武元衡今天一早和往常一樣,從他住的靖安坊出來,準備去上早朝,這時候天剛蒙蒙亮,為時尚早,外頭幾乎沒什麽行人。


  刺客已經算準他必定是從靖安坊的東門出來,因此早就拿著短小的弓弩埋伏在了路邊。待武元衡走到這裏,便有數支冷箭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武元衡。


  武元衡身中數箭,跌落下馬。這時刺客才露麵,殘忍地綁在馬後拖行了十餘步,見他已經氣絕身亡,便抽出佩劍將他的顱骨切下,帶回去邀功了。


  這批刺客在刺殺了武元衡之後,又往通化坊去伏擊裴度,裴度也正好是在這個時辰出門去上朝,剛出了坊門便遇到了刺客。


  刺客一劍迎麵劈來,正中裴度的頭頂,裴度從馬上滾下來,掉進了路邊的水溝裏。


  這時候裴度的一個隨從從後麵抱住了拿劍的刺客,大喊有刺客。刺客怕驚動了旁人,隻得匆忙間砍掉那隨從的胳膊,逃走了。


  幸虧這裴度運氣好,雖是六月天,他卻恰好戴了一頂朋友新送的西域氈帽,頂上十分厚實,那一劍正中氈帽上,他實際上隻受了點輕傷。等著刺客都走了,他才從水溝裏爬出來,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李淳道:“朕已經令全城戒嚴,權力捉拿刺客。但在捉到刺客,拿到證據之前,貴妃可有什麽猜測麽?”


  念雲吃了一口茶,淡淡道:“妾從平康裏略探得了一些消息,隱約聽說半個月前,京中來了一批出手很是闊綽的江湖人。”


  “哦?”李淳頓時感了興趣,“怎麽說?”


  既然是江湖人,還出手很闊綽,自然就非常符合刺客的身份了,而且可能是死士。


  念雲斟酌了一下說辭,又道:“那些江湖人口風很緊,但是仍聽出來,他們在京城裏尚聽命於一個人,那人可能是主使人家裏的門客,在京城的身份好似是個珠寶商人。”


  “珠寶商人,何以得知?”


  從平康裏得到可疑江湖人的消息是不難,李淳也知道郭鏦家中正有那一位平康裏出來的薛都知。但既然他們口風很緊,怎麽連珠寶商人的身份都知曉?

  念雲淡淡道:“陛下忘了麽,妾當初在東宮的時候就托三哥哥買下了幾間鋪子,其中就有珠寶鋪子,後來妾還買下了著名的玉器店碧海軒。京城中常來往的大珠寶商人也就那麽幾個,若有新來的,自然第一時間就能知曉了。”


  外頭總說後宮不得幹政,他的這位貴妃看似好像真的並沒有刻意幹政。可是,每次遇到大事,他仍然是忍不住要來問她的意見,她向來都有無數的辦法能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他想了想,又問道:“可知道是誰派來的?”


  念雲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陛下想一想,最近朝中可有什麽人什麽事,正有些爭議的呢?”


  李淳的兩道劍眉微微擰起,想了片刻,方道:“成德王承宗,淄青李師道,各自分別上書請求朝廷不要治吳元濟的罪,朝中的意見也分為了兩派。”


  說到這裏,其實兩個人心裏都約莫有數了。朝中的兩派,自然也就是主戰派和主和派,一派以武元衡和裴度為首,堅決認為朝廷不能對叛賊姑息,一定要嚴懲,要派兵鎮壓。


  而另一派,則是以休養生息為理由,認為應當為了天下百姓著想,做出一些退讓,承認吳元濟的身份。


  念雲用手指蘸了殘茶在桌上畫了個圈,道:“妾力主維護大唐的尊嚴。若是今日姑息,明日是否就意味著誰都可以逼迫朝廷退讓了?”


  李淳點頭道:“朕也是如此想,不能讓宰相白白含冤。朕不僅要不惜代價,捉拿刺客,而且那背後的人……不能放過。”


  念雲道:“妾以為,這背後的人,可能是吳元濟,也可能是王承宗或者李師道,但不管到底是誰,陛下在真正拿到刺客之前,就應該想好這個罪名給誰是最合適的。”


  罪名給誰最合適?


  李淳抬起頭來,“貴妃的意思是……”


  念雲微微頷首:“陛下,如今吳元濟同王承宗、李師道結盟,陛下既然決定武力解決,那麽直接舉兵一舉殲滅是不太可能的,隻能各個擊破……”


  那麽先打誰,刺客就是誰派來的。


  朝廷也需要一個完美的借口。


  李淳微微眯起眼睛,看著燭台上跳躍的燈火,站起身來:“你說得對,朕原本還想著等抓到刺客再說……朕這就回去好好想一想該怎麽辦。”


  說著便站起身來,大步往紫宸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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