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岐陽駙馬
杜悰是第一次來蓬萊殿,所以這一番虛禮也是少不得的。寒暄那了好一陣子,李恒才發現婉婉並未出現在大殿裏,因問貴妃,“母親,婉婉還未到麽?”
念雲不免笑他心急,先前她雖然擇定了杜悰,可婉婉並不曾見過,這應當還是婉婉同未來的駙馬頭一次見麵,自然應該矜持些,即使不姍姍來遲,至少也得掐著時間,怎能急吼吼的就過來?
念雲溫和地笑笑,“女孩子家總是麻煩些,待會應該就來了,陛下一會兒也要來的。先吃杯茶罷,嚐嚐今年新貢來的陽羨茶比去年好些否。”
這時便有小宮女來依次奉茶,先給了貴妃,緊接著便奉給了杜悰。
杜悰見太子尚未接,連忙又謙讓了一番,貴妃笑道:“不妨事,你今日是客,恒兒不慣於吃我這裏的清茶呢。”
杜悰隻得接了,這時才有另一個宮女過來給李恒奉茶,杜悰偷眼望去,果然他的茶碗裏有杏仁酪漿等物,同他們喝的不大一樣。
貴妃又問道:“不知司儀郎可吃得慣清茶?”
杜悰對於吃茶一事上並無講究,連忙道:“勞娘娘費心,祖父也是喜歡吃清茶的,故而家中也常吃,吃得慣的。”
這時聽見外頭好似有人說道:“岐陽公主到了。”念雲便也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因為外頭太陽有些刺眼,所以大殿兩扇厚重的門是虛掩著的,杜悰正站在門邊。李恒正要出言提醒,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門被推開,直接往杜悰的臉上拍去。
杜悰正在應對貴妃的問話,哪裏顧得上別的,一個不妨,被撞了個趔趄,手上的茶碗也打翻在地,一碗新燒的開水沏出來的滾茶就這樣翻在了不算厚實的春衫上,把他的袖子暈開好大一片深藍色的水跡。
門外的婉婉連忙退後了兩步,這時門才被完全打開,婉婉抬頭見是個陌生的少年,也嚇了一大跳,低了頭,有些不知所措。
隔著一道門檻,兩人一個在門裏,一個在門外,都有些犯傻。好一會兒,杜悰才有些怔怔地抬起頭來,見她驚魂未定的樣子,似乎想要上前去扶一把,可又覺得不妥,手尷尬地停在了空中,問道:“這位小娘子可有燙到?”
李恒嘴裏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天啊,這位司儀郎怕是腦筋打結了吧,小娘子?就算他方才沒有聽到外頭說公主來了,也該知道能來蓬萊殿裏赴家宴的主子,這樣年紀的隻有兩位公主啊!
況且,隔著那麽厚的一道門,她還能燙著才怪,是嚇著了才對。
李恒忍不住道:“杜兄,被燙著的是你自己,該問問你可有燙傷才是。”
杜悰這才回過神來,“哎呀”一聲,好似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燙著了。這時一直在大殿裏還沒走的禦醫上前幾步,向杜悰行了個禮,上前去翻開他的衣袖,隻見胳膊上已經燙紅了一大片。
比起胳膊上的燙傷,其實杜悰的臉紅得更厲害,整個脖子都是漲紅的,尷尬得完全不知所措。
貴妃見那一對小兒女的模樣,微笑著走上前去,拉起婉婉的手,指著杜悰道:“婉婉,來,這是杜司儀郎。”
又向杜悰道:“這是岐陽公主。”
婉婉先前已經聽說過母親替自己擇定的駙馬姓杜,如此便知道定是這一位了,可是她毫無心理準備,一時更窘,臉也刷的一下就紅了。
杜悰這會已經知道她就是公主,正暗自惱恨自己方才怎的這樣笨拙,聽見貴妃這般說,嘴上便道:“杜悰見過岐陽公主。”
一麵便要彎腰作揖,卻又忘了此時禦醫正在給他胳膊上塗藥膏,這麽一動,差點把一罐燙傷藥膏糊到禦醫臉上,弄得連禦醫都手忙腳亂起來。
念雲便知道這兩個孩子的事大約是能成了,心中頗有些欣慰。這時又聽見報皇上駕到,眾人皆上去跪拜恭迎皇上,這才解了一時的尷尬。
李淳大步走進來,免了眾人的禮,發現眾人都有些奇怪。一個鼻青臉腫的太子,一個麵紅耳赤的公主,還有一個張口結舌拖著半隻濕噠噠袖子的少年。他知曉貴妃今日家宴的目的,便朝貴妃笑道:“朕可是來遲了麽,怎的好似你們一個個的都在唱戲?”
念雲連忙笑道:“不遲不遲,陛下來得正好,這不是正等著陛下來開宴麽!”
李淳也笑道:“可不是,朕一想到蓬萊殿的宴席,就覺得腹中饑餓得很了。”
皇帝貴妃兩個人一唱一和,便打破了尷尬的氣氛,這時綠蘿率眾宮女太監開始收拾桌幾條案擺膳。
但李淳吃得並不多,甚至比平時的飯量還要少很多,念雲注意到,關切地問道:“陛下今日的飯菜不合胃口麽?”
李淳笑一笑,搖頭道:“飯菜很好,隻是朕這兩日好像有些不舒服,看折子總覺得頭暈眼花,胃口也不大好,想是有些累。”
這時眾人也都吃得差不多,放下了筷子,便有宮女端了漱口的茶和痰盂來。待漱過口,又有吃的茶端上來。
用了些茶水,杜悰見陛下精神不大好,連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臣也該告退了,免得家母惦念。”
明明是見陛下龍體欠安所以才提前告退,但嘴上卻說是怕母親惦念,倒是個體諒的孩子。念雲點點頭:“如此,太子和公主去送司儀郎一程罷。”
待他們出去了,念雲神色這才有些緊張起來。前番出過紫宸殿的香爐裏下毒的事,念雲便對李淳的一絲半點不適都十分在意,生怕又叫什麽人鑽了空子,連忙叫人去請梁禦醫。
待梁禦醫診過,道是春夏之交最易外邪入體,是有些寒熱失調,並不是中毒,念雲方才稍微放了些心。
但到底陛下是生病了,念雲連忙著人去抓藥熬藥,早早服侍他睡下,豈料李淳睡了一會兒,到底還是不安穩,又起了身,吩咐道:“六福,叫人去紫宸殿把折子拿過來,朕還是看會折子再睡罷,這幾日本就積壓了許多……”
念雲拗不過他,隻得叫人挑些最要緊的折子搬到寢殿來,她自己便也在一旁看書,陪著他。
這一忙又忙到了三更天,李淳實在有些撐不過了,才勉強放下折子,重新就寢。
到了次日早上,念雲醒來時,卻意外地發現李淳還睡著,而且好似睡得很沉的樣子。
她是到了時辰便自然會醒,但平日裏她醒來時李淳多數時候是已經起身準備洗漱了。她連忙推了推李淳,“陛下,陛下?”
李淳沒動,她隔著一層薄薄的中衣觸到他的肌膚,好似熱得有些不尋常,她一驚,連忙支起身子,把手往他額頭上一探,便發覺陛下是在發燒,身上燙得有些嚇人。
念雲跳起來,一疊聲喊茴香綠蘿,一麵又叫人趕緊去叫梁禦醫。
陛下燒得有些嚴重,她叫了半天也叫不醒,這樣情形看來是不能按時去上朝了。
這可如何是好?陛下登基數年來,一直夙興夜寐,十分勤勉,除了大喪之日,從未有一日輟朝。
可眼下看來,陛下怕是沒法按時早朝了。
念雲越過睡在榻外側的陛下,下了榻,叫茴香進來替她梳洗更衣,穿上了一套華貴的貴妃朝服。
這時梁禦醫已經來了,替陛下診過之後,道:“陛下昨兒怕是沒歇好,病情加重了。”
念雲問道:“可有辦法叫陛下先醒過來一陣子?”
梁禦醫想了想,道:“若是施針,一刻鍾可轉醒,但陛下最好臥床休息,莫要出去受風,亦不可勞累。”
念雲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施針罷。”
梁禦醫當即取出一副銀針,身後的藥童幫著拿燒酒浸泡,念雲等人都退出寢殿外去等著。過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藥童果然出來道:“娘娘,陛下醒了。”
念雲快步走進去,見李淳雖然睜開了眼,眉毛卻擰成了一個大疙瘩,好似十分不舒服。她走到榻前,微微彎下身子,“陛下……”
李淳看了她一眼,又把臉調轉向窗子,“什麽時辰了?”
念雲看了看滴漏,握住錦被下他滾燙的手,“是寅時末了。”
李淳一聽便要掙紮著起身,可哪裏起得來,隻覺得渾身無力,整個人好似虛脫了一般。
念雲連忙按住他:“陛下,梁禦醫說要臥床歇息,不可出去吹風,不可勞累,陛下今日……還是不要去早朝了……”
李淳苦笑,本想說哪裏就這麽嬌貴了,可身體實在沒說謊,他連坐起來都費勁,還怎麽去聽那些老臣囉囉嗦嗦的?
他注意到念雲身上的朝服,輕歎一聲,“傳朕口諭,暫時先令貴妃和太子監國罷。”
念雲特地要梁禦醫施針使他暫時醒來,目的正是請這麽一道口諭,她知道,陛下對恒兒這個尚不夠成熟的太子還不太放心,要緊的事還得她先把關才是。
折騰了一早上,時辰已經差不多了,念雲便留下玉竹重樓兩個照料李淳,又想了一想,問道:“太和公主起身了麽?”
玉竹道:“已經起了,在大殿裏呢。”
念雲道:“叫太和一起去紫宸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