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打了一架
太子李恒引著曷薩特勒王子直接從右銀台門穿過西內苑往太極宮去了,一路上王子便忍不住時時向李恒打聽著岐陽公主的方方麵麵。
李恒先前在紫宸殿裏也聽到了些陛下和貴妃的話,知道母親不願意把婉婉嫁給他,因此也頗帶著幾分敷衍。
王子卻不以為意,仍舊滿心歡喜地拉著李恒問東問西,“在你們大唐,女子如果反駁自己的父母兄弟,或者有太多自己獨到的見解,是不是會被認為大逆不道?”
李恒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這樣問,漫不經心地道:“那是自然,女子所謂三從四德,在家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自然不能強硬地反駁父兄。”
王子點了點頭,十分認真道:“這就是了,你看,長公主這樣才貌出眾的女子,口才那樣好,想要找一個才能相匹配的駙馬也十分不易。若是這樣輕易嫁了,叫她從夫從子,這一輩子,可不全然辱沒了?”
李恒忽然有些疑惑,婉婉向來性情溫順,才貌雖屬上乘,但他這親哥哥都一點也沒發覺,回鶻王子是從哪裏看出她口才好的?
方才曷薩特勒絮絮叨叨地同他說了半天,他雖未十分上心,但也聽明白他是因為在曲江池畔偶遇了公主,一見傾心,所以才馬不停蹄地趕到大明宮來向陛下求親的。
但……他怎麽越來越覺得哪裏好像有點不對勁呢?
婉婉和落落一向關係和睦,去曲江池遊玩踏青應該也是兩人一起去的吧,該不會……
李恒這麽一想,便試探著問道:“王子今日既然在曲江池畔見了公主,可注意到公主是一個人帶著隨從去的,還是兩位公主一起去的?”
曷薩特勒不知他為何問起這個,想也沒想,十分想當然地道:“當然是一個人,難道大唐的公主出遊一定要結伴而行的麽?”
李恒的心一沉,飛快地問道:“那公主都同你說了些什麽?”
曷薩特勒以為自己的誠心誠意終於打動了這位太子殿下,說到那位讓他一見傾心的公主,他眯著眼睛笑起來,好似刹那間邂逅了明媚的晨曦,整張臉孔都變得明亮起來。
他模仿著公主的語氣,“公主說,不知我大唐的使者和行商到你們回鶻去,是否可以在回鶻的任何一個地方免費享受一切吃穿用度和熱情的招待?”
什麽岐陽公主,李恒一聽便怒了,這不活脫脫就是他的落落說話的語氣?
好個回鶻王子,竟敢打我大唐太子妃的主意!
李恒劍眉一挑,便提起醋缽兒大小的拳頭招呼上去了。
曷薩特勒正沉浸在自己的甜蜜幻想中,哪提防這位太子說動手就動手,待反應過來時,拳頭已經到了眼前,隻得狼狽地往旁邊一躲,哇哇大叫:“喂喂喂,你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打人!”
李恒緊緊追上去,又是一拳揮過去:“就打你這不長眼的,我妹妹可是被大唐的皇帝貴妃太子一起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將來自然要嫁人中龍鳳,豈是你能惦記得了的?”
曷薩特勒一麵匆匆迎戰,一手格開李恒的拳頭,一個掃堂腿攻向下盤,不滿地道:“本殿是回鶻的王子,往後說不定就是回鶻的可汗,怎麽就配不上你們的公主了?”
李恒跳起來躲過他的掃堂腿,同時也飛起一條左腿攻向曷薩特勒的胯間,“回鶻王子怎麽了,前麵還有老可汗和兄長,誰知道多少年才能輪到你做可汗!”
曷薩特勒一側身躲過,叫道:“便是本殿做不成可汗,難道你們公主在大唐還能嫁皇帝和親王不成?”
李恒一踢不中,腳尖才一落地,卻飛快地以左腳為軸,身子轉了大半個圈,右腳便又朝著他的下盤點了過去。
他這一招看似尋常,可速度奇快。曷薩特勒原是向後一躍躲開他前一腳,不料這後一腳隻在須臾之間便攻了過來,身子還沒落地呢,根本躲不開。
作為尚武的回鶻人,曷薩特勒的功夫也不是蓋的,他索性不躲了,下盤一沉,穩穩地落在地上,以大腿接住李恒的一腳,隨即一把捉住他的腳腕子,使勁一拉,李恒便重心不穩,往前跌了過來。
這一招可謂釜底抽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李恒的一腳踢得不可謂不重,曷薩特勒接招的那一瞬便知道腿上得淤青好大一塊了。
不過,兩人倒算是打了個平手,因為李恒踉蹌兩步,險些跌個狗啃泥,趕緊單膝跪地,才穩住腳步,迅速起身時,曷薩特勒已經扭轉了被動的局勢,化守為攻,一掌劈過來。
李恒的拳腳功夫是經過宮中幾位侍衛首領指點過的,曷薩特勒的功夫在回鶻也算是上等,兩人棋逢對手,倒是酣暢淋漓地打了一架。
大唐的太子和回鶻的二王子切磋,底下的侍衛誰敢攔著,就算攔也未必攔得住,索性在旁為自己的主子叫好打氣。
直到兩人都打得對方鼻青臉腫,這才口裏喘著粗氣,筋疲力盡地倒在了草地上。
這一架,打得酣暢淋漓,曷薩特勒自覺不知有多少年沒有和人這樣打過架了,身上到處都是淤青,動一動就痛,可心裏卻沒來由地舒坦。
李恒仰麵看著藍天白雲,大聲道:“曷薩特勒,我李恒,不許你娶我的妹妹!”
他是以李恒的身份說此話,不是“本太子”,於是曷薩特勒也大聲問道:“為什麽?”
李恒道:“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你以後會知道的,我妹妹不能嫁給你!”
落落雖然不是陛下和母親親生的,但畢竟冊封了太和公主,對外也並沒有公開她的真實身份,民間怕是絕大多數人都以為她就是他的親妹妹。
倘若有一天,他真的要娶落落為太子妃的時候,勢必宮裏又要有一番解釋。但此時他是沒辦法跟一個外族王子說明白這件事的。
曷薩特勒雖然不太了解大唐的事,但他並不笨,先前本來聽見貴妃娘娘和陛下的態度如此明確,就有些疑惑。如今見李恒也十分堅決,猜想這件事恐怕還有些其他的內情,隻得歎道:“既然如此,但願大唐最美麗的刺薔薇能有一個好歸宿。”
好歸宿?李恒輕扯嘴角,即使嘴角受了王子的一拳滲出血跡來,每一個表情都有些痛,但他還是露出了一個十分愉快的笑容:“我保證,她當然會有一個好歸宿。”
這時一個小太監遠遠地跑過來,見太子殿下和回鶻王子都鼻青臉腫地躺在地上,嚇了一大跳,戰戰兢兢地叫了一聲:“太子殿下 ?”
“唔,有什麽事,說罷。”李恒懶得起身,隨手撿了一片葉子蓋在臉上,躺在地上問道。
小太監聽他語氣好似無事,這才道:“貴妃娘娘說晚上在蓬萊殿設下了家宴,請殿下稍後過去……”
李恒漫不經心地點頭應了,“好,知道了。”
曷薩特勒聽見他們說話,便從地上坐起來:“太子既然有事,就先回去罷,太極宮很好,還請太子替曷薩特勒謝過皇帝陛下。”
李恒也爬起來,向他作了一揖:“如此,恒便先去了。”
這邊李恒跟著那小太監回到蓬萊殿,怕貴妃責怪,行禮的時候頭都低到了胸口,恨不得要把整張臉藏進衣服裏去。
貴妃偏生一眼就注意到了,“恒兒,這是怎麽了,怎的今天這樣畏畏縮縮起來?”
“這……兒子這是……也沒有什麽……”
念雲鼻子裏哼了一聲,“藏什麽藏,打量本宮不知道麽,叫你去送了一遭回鶻王子,怎的就被打成這副模樣?”
李恒哼哼唧唧不能作答,念雲轉頭向那領他來的小太監問道:“那回鶻王子如何?”
小太監縮了縮脖子,有些忐忑地答道:“回鶻王子……王子也和太子殿下一樣……”
念雲忽然“撲哧”一聲笑了:“既然是打了個平手,那也就罷了,還有什麽好遮掩的,禦醫,快來給太子看看罷。”
李恒這才注意到,原來禦醫一直都在大殿裏靠牆站著等貴妃發話呢,這麽說——看來母親是早就知道了他和曷薩特勒打架的事了。
李恒於是把擋在臉上的胳膊放了下去,又追問了一句:“母親,可派禦醫去王子那裏了?”
念雲見他還掛念著那回鶻王子,可見這一架反而是不打不相識,於是笑一笑,“早已派去,這會應該已經見著王子了。今兒的家宴,倒有一位客人,恒兒,你過來見見罷。”
這大明宮裏還有什麽他沒見過的客人?
李恒有些詫異,就見一個穿藍袍的少年從側殿裏走出來,對著他微微屈身,雙手一揖:“杜悰見過太子殿下。”
杜悰?
李恒同他不熟,一眼看過去隻見一張國字臉,肩膀很寬,濃眉大眼,容貌雖然算不上十分拔尖,但一看便覺得是個寬厚穩重可靠的模樣。
李恒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不是母親給婉婉選的駙馬麽!而且這個杜悰如今的職位還是太子司儀郎,按說應該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任職的,不過他這個職位是因為家中父祖的關係才授的,幾乎並未真正上任過,所以他才不大認得。
他立即回了個禮,“司儀郎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