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貴妃現身
念雲生怕自己的妝扮出差錯,連聲問七喜。
七喜扯了扯嘴角,“夫人樣貌天下無雙,還是把頭低著吧,別東張西望,盡量不叫人注意臉才好。”
這關卡隻怕不那麽輕鬆。但既然來了,總不至於知難而退。在城門外觀望了一陣,二人帶著幾個挑夫,往城門走去。果然,走到城門前便被守衛攔了下來。
念雲低著頭,把手裏的包裹交於守衛檢查,不過是幾件舊衣裳。那守衛喝問道:“是何方人氏,進城做什麽的?”
七喜向那守衛作了一揖,道:“小可是邢州人氏,從家中帶了些白瓷器皿至江南來販賣。不知此處緣何盤查甚嚴?”
那守衛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話,將身後跟著的幾個挑夫掃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到念雲身上,指一指這些人:“都是和你一起的?”
七喜低頭回道:“這一個是內人,小可的貨物沉重,因此路上雇了幾個挑夫。”
念雲雖然沒見過這陣勢,好歹也做了十幾年東宮的女當家,若沒幾分膽識,也不敢自告奮勇攬下這事。她倒不緊張,一直淡然地低著頭,見那守衛也沒說什麽,目光移到別處去了,似乎打算放行了,她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
這守衛揚揚手,正要放行,隻見旁邊另一個守衛大步走過來,攔住他們一行人,神情不善地翻了翻擔子裏的瓷器貨,露出一口大黃牙笑道:“東西不錯!”
念雲隻覺得心頭陡然一緊,暗道不好。七喜的手在袖子裏頭僅僅攥成拳頭,卻不能發作,麵上還裝著卑躬屈膝的。
大黃牙走過來,似乎想去揪薛七喜的胸口,打量了一眼,七喜身量太高,他放棄了這個想法,一把推過去,把他推了個趔趄。
“一個外地人,看著就像細作!”
推完七喜,又轉到念雲身邊,伸出黑乎乎的爪子來捏她下巴。念雲一偏頭躲過了,七喜顧不得方才被推的一下,忙閃身過去擋。
大黃牙齜了一下牙,啪的吐出一口吐沫:“媽的!這小娘子長這麽一雙狐媚子眼睛,不是細作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哪像賣瓷貨的!”
抬起又是一腳踢翻了一個瓷器挑子:“來人啊,給我綁了,把這幾個人統統給我綁了,關到大牢裏去!”
到底還是在京城中待得太久,棋差一著。李錡的部下全是烏合之眾,一群雞鳴狗盜之輩,正等著混亂之中趁火打劫呢。他們帶了這麽些上好的邢窯白瓷,可不是正好被盯上!
一群兵士立即湧上來,把他們幾個人團團圍住,拽胳膊的拽胳膊,扯衣裳的扯衣裳,將他們幾人全部拿下。瓷貨自然也被他們七手八腳抬走了。
七喜怕他們傷著念雲,忙道:“幾位兄台不必費力押著,我等自己走去。”
大牢這種地方不算陌生。念雲走進去的一刹那,心裏卻猛地一抽。上一次,那一座大牢裏,經曆了她一生都不願意再想起的噩夢。
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情緒。獄卒將他們幾人分別關在三個監裏,這回可沒有舒王的待遇,他們被粗魯地塞進十分簡陋的監牢裏,隻有兩米見方的一塊地麵,鋪著些稻草可供坐臥。
還未有任何行動,便被抓起來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那幾個扮作挑夫的士卒也十分不安,有些慌張地望著念雲和七喜,七喜一臉的內疚。
念雲心裏也擔憂,但她若顯出半分頹喪,底下這幾人勢必亂了陣腳。她於是做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寬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們不必擔憂。”
她可是宮裏的貴妃娘娘,眾人見她尚淡定,也漸漸的安靜下來。
等了些時候,見有一個獄卒走過,念雲便叫住他:“獄卒小哥!”說著手裏摸出一個金臂釧悄悄朝他晃了晃。
那獄卒本不待理會他們,卻瞥見了一絲金燦燦的物事,於是走了過來。
念雲見第一步得手,將那金臂釧悄悄兒遞過去,“獄卒小哥,奴家有幾句話相問,借一步說話。”
那獄卒向四周圍看了看沒人,才接了東西,嘴裏道:“若是想叫我放你們出去,我可沒那個本事,你們趁早想明白!”
念雲笑道:“獄卒小哥誤會了,隻是想向小哥打聽幾句話。”
獄卒想了一想,這幾天上頭查得甚嚴,不過多說幾句話應該沒什麽幹係。便道:“什麽話?”
念雲道:“你們近幾日盤查這樣嚴,可是為聖上要征討同節度使了?”
獄卒道:“可不是麽!”
念雲道:“聖上調派了許多大軍過來,我等便是特地為了送機密情報而來。還煩請小哥替我通報一聲,我等要求見守城的裴行立將軍。”
那獄卒尚有些遲疑,念雲連忙趁熱打鐵道:“小哥想想,節度使自是知曉戰事吃緊,才這樣謹慎。倘若失了要緊的情報,萬一城破,我聽說那些神策軍是太監統領的,治軍不嚴,燒殺劫掠來泄憤也說不定,到時候小哥的家眷在城中,也沒有什麽好處。”
獄卒想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但仍不想引見,於是道:“你有什麽情報,直接說與我便是。”
念雲道:“這可是要緊的情報,怎能隨便同人說?隻是煩勞小哥通報一聲,隻說我等是從長安而來,見不見,自然是上頭說得算,便是怪罪也怪不到小哥身上來。倘若裴將軍覺得我等的情報有用,獎賞也少不了小哥的!”
獄卒心裏計較了一番,覺得這個買賣不吃虧,於是掂量著手裏的金臂釧道:“如此,我便試試。見不見你們可說不準!”
念雲謝過獄卒,在稻草堆上坐下。七喜急忙上前,隔著欄杆問道:“夫人可有把握?”
念雲道:“隻要能叫他知道,當有二三成把握。他若肯見我時,便有了七八成。”
那守城的裴行立正是李錡的侄子,這是一種微妙的關係,似乎很親,卻又隔著那麽一層薄薄的血緣,。
中午獄卒端來一碗餿飯,念雲打小便是嬌養,到宮裏再怎麽節儉也是錦衣玉食,實在有些下不去口。但往後還不知道該是什麽情況,必須保持體力,隻好將就著扒拉幾口。
等到下午,卻有一個不認識的獄卒走進來,手裏拿著鑰匙,似乎是來開門的。雖然不至於卑躬屈膝,總算不似先前那些人一般粗魯,念雲微微的放了心。
那人道:“裴將軍同意聽一聽你們有什麽情報。不過,裴將軍說了,隻見一個人。你們誰去?”
七喜看一看她,正要說話,念雲道:“我去!”
七喜還想說些什麽,她以眼神製止了他。於是獄卒把牢門打開,領著她出去。
拐了許多的彎,到一處府邸,那獄卒叫她進去。
念雲四下打量了片刻,這府邸外頭有重兵把守,裏麵卻並無太多守衛。
她緩步走進去,屋裏陳設落在念雲眼裏雖不算十分精致,倒有幾分江南風情,一麵蘇繡屏風十分精美惹眼。屋裏坐著個中年男子,白麵微須,麵前擺著一個茶杯,兩根指頭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桌麵。
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卻見是一個女子,吃了一驚:“你便是長安來的,說是有機密情報的?”
念雲微微一點頭,四下環顧一眼,他會意,屏退下人。
念雲上前一步,作了一揖:“裴將軍,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將軍果然一表人才!我今日要說與將軍一個極大的情報,便是希望招降將軍,助聖上平李錡之叛!”
裴行立哈哈一笑,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你一小小女子,好大膽子!”
念雲不待他邀請,便自行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不閃不避地迎著他的目光,低聲道:“實話告訴你,如今聖上派出數千神策軍,已同淮南軍、武寧軍、宣武軍會兵宣州,武昌軍、江西軍也已經會兵信州,浙東軍出兵杭州,已成包圍之勢。李錡奪常州、湖州失利,到現在也隻不過是奪了半個蘇州,先機已失。以將軍之見,叛軍能支撐多久?”
裴行立久在李錡身邊,知道他麾下都是些什麽人,其實心裏並不想跟著李錡一起謀反,便有些沉吟。
念雲知道他已經聽進去,趁熱打鐵道:“倘若李錡真能成事,他身邊子嗣頗豐,不知將軍能謀個什麽官職?以將軍才智,倘若肯歸降聖上,不說公侯,我便可替聖上許你個刺史!”
裴行立見她不過一介婦人,口氣還不小,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許久,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我憑什麽要相信你?”
念雲微微一笑,道:“將軍可取一個水盆和皂角來。”
裴行立不知她是何意,但還是吩咐婢女取來水盆和皂角。
念雲轉過身背對著他,俯身下去,將臉上的油膏和雀斑洗去,一張光彩照人的臉孔漸漸顯露出來。她頭巾取下,落下滿頭錦緞般的青絲,眼前的女子已同方才判若兩人,美麗非凡,不似人間脂粉。
念雲摸出一支發簪,隨手將一頭烏雲挽起,華貴氣度立現。
她仰起臉,朗聲道:“我乃大唐汾陽郡王郭子儀之孫女,升平公主的女兒,當今大明宮裏的郭貴妃。我此番持陛下密旨親征平叛,將軍以為,難道我代聖上封個刺史的權力都沒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