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真假胎象
次日那冊封的聖旨果然下了,冊封寶林王氏為正五品才人,另外再擇吉日正式冊禮。
於是紫蘭殿上下一派歡喜,各宮的妃嬪們都送來賀禮,連貴妃娘娘和皇帝陛下也命人送了不少好東西來了,其中就包括蓬萊殿裏擺的那一株四尺高的珊瑚樹。
一時間紫蘭殿賓客盈門,新晉的王才人笑得春風得意,臉上似乎都要綻開花兒來,賞了宮女太監們不少錢帛。就連同住的裴禦女都沾了不少的光,王才人把自己素日裏很是喜歡的一支東珠發釵送給了她。
問安過後,眾人從蓬萊殿裏回去,都聚到紫蘭殿裏了。這些人圍坐一圈,表麵上都是一片和氣,可內裏卻各懷心思。
同是一批進宮來的,人家都已經晉升為才人了,偏生有的還依然是禦女,甚至還有的人迄今為止連侍寢都沒輪上,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比如這含水殿和劉清清同住的盧慕蒔,原本進宮的時候冊封的就是位分不高的七品禦女,到如今,除了李、蕭兩位一直病著,病到幾乎被大家遺忘了,也就隻剩下她一個,每日裏綠頭牌都照例擺上去,卻每日都是照著原樣撤回來。
不過,這盧慕蒔倒是還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論容貌比不上劉清清,論家世又不如王霖琅,論才情品性也不見得能比裴韻兒出彩幾分,倒也不十分失落,隻是羨慕得很。
幾個人在紫蘭殿坐著說話兒的時候,盧慕蒔便不自覺地把這種情緒流露出來了:“咱們上次還說起那珊瑚樹呢,原本不過是說笑,沒想到貴妃娘娘還真賜予姐姐了,這是多大的福分啊,可見是真心愛重姐姐!”
王霖琅如今倒是已經不太把那珊瑚樹放在眼裏了,她想的可是頂上那美人婕妤昭儀的位分,若能棲身高位,還怕沒有這些東西麽!
不過能得到這些昔日平起平坐的姐妹們的豔羨,倒也是一件令人舒坦的事。
她特地令人把那珊瑚樹擺在了大殿中央任人觀賞,看著她們一個個垂涎三尺的樣子,心裏暗笑,麵上淡淡道:“依我看啊,貴妃娘娘愛重不愛重我,可不好說,送我東西也就是順著陛下的意思罷了。到底還是伺候得陛下高興了才是真,往後我不能侍寢了,陛下還得靠著姐妹們呢!”
劉清清自上次被賜了絕子湯以後,一直耿耿於懷,如今眼見著王霖琅已經有了身孕,可她這一輩子卻是不管得寵不得寵都沒了指望,說話就自然帶了些酸味:“咱們姐妹哪有姐姐的本事啊,不僅貴妃娘娘再三舉薦,就連陛下也是百依百順的,都在姐姐這裏用好幾次早膳夜宵了,這如何比得!”
王霖琅此時心裏舒坦,知道她不過是吃味,也就不以為意,一笑而過。
倒是那裴韻兒,侍寢比王霖琅還早一些,可是身體卻沒有任何異常的感覺。她坐在王霖琅的身側,親熱地拉過王霖琅的手,笑道:“瞧瞧這雙手,柔若無骨,一看就知道是個福氣相,誕育皇子還不是遲早的事麽!”
嘴上這麽說,可她一摸到王霖琅的手時,心裏便有些暗暗的詫異。她雖不通醫術,可自小是祖母教養的,老人家嘮嘮叨叨的話多,她也順著聽了不少來,知道的常識就比別人要多一些。
這大殿裏明明生了好幾個火盆,可偏生王霖琅的雙手摸上去冷冰冰的,分明是氣血不足、不能充盈四肢之象。
這樣的女子多半宮寒難以受孕,便是受孕也需要些時間。她們入宮的時日尚短,王霖琅侍寢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怎麽可能懷孕?
特別是懷孕的女子,身上帶著胎兒的陽氣,熱氣應該足得很才對,不該是這般冰涼冰涼的。
那日救兩位殿下的時候,她並沒有下水,隻不過是脫了件披風,又累著了些,按理說對腹中的胎兒也會有些影響。可禦醫來診的時候,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再者,這女子十月懷胎,總該是葵水不至、胎象至少需要月餘才能慢慢顯出來,除非身體特別強壯或者陽火旺才可能更早顯示出來。顯然這王霖琅的身子不像那一類。
裴韻兒心裏縱使萬般疑惑,倒也不敢輕易說出來,繼續同這幾人敷衍了一會兒,便也就散了。
待她們都各自回去以後,王霖琅安靜下來,小睡了片刻,心裏有些不安穩,便叫了那家中帶來的嬤嬤過來。
嬤嬤進來同她行過禮,笑著道:“四娘如今啊,總算是有個盼頭了……”
王霖琅卻止住她的話頭,問道:“嬤嬤,你是我們王家的老人了,有些話,我不能同別人說,還望嬤嬤替我解惑。”
嬤嬤見她態度這般莊重,連忙道:“那是應該的,有什麽話,四娘隻管問便是。”
王霖琅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身上貴重的衣料,道:“嬤嬤,尋常人家的夫人懷孕,一般要多長時間才能知曉?”
嬤嬤略一沉吟,道:“這個,老身生育的兩個孩子,都是在兩三個月上方才知曉,您也知道,我們這些人身子哪有那麽金貴,又不會經常請平安脈,都是葵水遲了一個月才想起來去瞧瞧。”
王霖琅又問道:“以嬤嬤的醫術,這女子有孕,需多少時日可以瞧出?”
嬤嬤道:“老身的醫術粗淺,隻學得了皮毛,便是連家裏的郎中都不及,總要那麽兩個月上方能摸出個八九分罷。”
她似乎想起什麽,遲疑地看向王霖琅:“四娘是說……”
王霖琅把衣袖朝上挽了一挽,露出手腕子,伸到嬤嬤麵前:“嬤嬤且替我瞧一瞧。”
那嬤嬤把指頭搭到她手腕子上,兩隻手來來回回診了幾次,神情越發有些詫異:“這……”
“有異常?”
嬤嬤凝神細想了一回,道:“脈象倒真像是有孕的脈象,但時日長短老身卻估量不出,隻隱約覺得這脈象好似太浮了些。老身早間聽見禦醫說四娘是有了,也沒往那處想,隻以為宮中的禦醫醫術高明些,想來能診出咱們瞧不出的事來。如此看來,還真有些蹊蹺。”
王霖琅蹙眉:“正是說呢,可咱們身體的事,宮中的禦醫最大,他們說是有孕,那便隻能是有孕。嬤嬤,你說會不會是貴妃想提攜我,特地叫禦醫這麽說的呢?”
嬤嬤沉吟片刻,道:“那倒未必,要是四娘並無身孕,難道貴妃娘娘還能給四娘變出一個孩子來?可四娘的脈象確實有些像滑脈,老身就是擔心萬一過一陣子再換一個禦醫來瞧,說是並無身孕,那四娘可就被動了。”
王霖琅聽她說得在理,也道:“如此說來,當務之急是我得先自己想個辦法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有孕了。”
嬤嬤道:“這宮裏的禦醫怕是靠不得,都是貴妃娘娘和陛下的人。四娘如今既然有孕,不如跟貴妃娘娘或者皇帝陛下提幾句,說甚是思念母親。四娘如今風頭正盛,準了也說不定呢。”
若是母親能進宮來,那就有辦法了。王家醫術高超的郎中可養著好幾個,醫女也有,讓母親帶一兩個醫女來,扮作丫鬟,到時候一瞧就知曉了。
王霖琅依言,次日問安的時候便支支吾吾地向貴妃娘娘提起想見見母親的事。
不料,貴妃娘娘卻並沒有馬上答應,而是笑道:“妹妹進宮來才不到一個月罷?”
王霖琅倉皇低頭,“……是,還有三天才滿一個月。”
貴妃娘娘拉過她的手,溫然道:“咱們這些進了宮的女人啊,從進宮的那一日開始,不管承寵沒承寵,都算是出了嫁的了。民間的小夫妻都沒有嫁了人不到一個月就嚷嚷著要回娘家的,咱們就更指望不上了。看你如今也有了身子,待產下皇子,興許陛下開恩,還能見上家人一麵。”
這意思,也就是沒有可能了。
原本王霖琅也知道宮中的女子見上家人一麵何其困難,可她以為貴妃娘娘和陛下看在她有功的份上能破一次例,但貴妃娘娘顯然連提都不準備跟陛下提,她隻得悻悻然告退。
貴妃娘娘確在身後道:“妹妹從明日起,就不必每日來問安了罷,逢三、五、七日來便是了。等今兒午後,本宮再命梁禦醫親自去給你請個平安脈。”
王霖琅聞言身形一滯,脫口而出:“不必麻煩了……”
貴妃娘娘掩唇笑了起來:“傻孩子,這女人懷胎,頭前三個月可是十分要緊的,胎象不穩當,仔細一點的好,哪能怕麻煩!”
王霖琅沒有別的辦法,隻好低身福了一福:“是,多謝貴妃娘娘。”
若是叫別的禦醫來,也就罷了。這梁禦醫乃是尚藥局最好的禦醫,又是貴妃娘娘和陛下自東宮帶過來的親信,若她真是假孕,豈不是一下就露陷了?
即使先前是誤診,她也寧願讓人相信她這時是真的懷了孩子的。她既然已經受了那麽多人的賀,接受了那麽多羨慕嫉妒恨的眼光,怎能一下子又退回到和她們一樣?
她必須想個辦法,瞞過梁禦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