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誰動了本宮的兒子
夜裏寧兒果然開始發起高燒,燒得迷迷糊糊地叫了幾聲“阿娘”,叫得念雲心都碎成了片,親手拿棉布袋子裝了幹淨的雪,捂在他額頭和脖子上替他降溫。
梁禦醫的湯藥已經灌了兩副下去,雖然吐出來了一些,但好歹是喝了一半下去。
李淳今兒也沒去別的妃嬪處,可是念雲體恤他要早起上朝,隻讓他守了一會兒,便打發他先去睡了,隻自己和梁禦醫兩個在旁看著,綠蘿和茴香兩個說什麽也不肯去休息,便由著她們一起守在了暖閣裏頭。
一袋子的雪都慢慢化作了水,茴香便拿去重新換了幹的棉布袋裝了新雪進來。念雲仍舊親手替他來回捂著,寧兒忽然動了一下,嘴裏輕輕呢喃著什麽。
念雲聽他聲音嘶啞,連忙從桌上倒了一小盅溫水,扶起他的頭,緩緩喂他喝下。
喝了水,聲音便沒有先前那般嘶啞了,念雲聽出他斷斷續續說的是“……不能讓人欺負了阿娘……”
念雲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了,抱著他,顫聲道:“你放心,阿娘也必不會叫人欺負了你!”
滾燙的眼淚落在寧兒臉上,少年竟像是感知了一般,緩緩地睜開了眼。
阿娘有多少年沒有這樣抱過他了?似乎從他開始請了先生讀書習字開始,阿娘就不許他賴在她懷裏撒嬌了。
雖然隔著厚厚的衣裳,可阿娘身上的淡香依然和年幼時的記憶無二致,阿娘的懷抱溫馨而安穩。
待真正清醒過來了些,看見念雲臉上的淚水,用力抬起手來,似乎是想替她拭淚,可又沒有力氣,手在半空中落下來,轉個方向抱住了念雲。
“阿娘……”
“醒了就好,隻要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梁禦醫說了,隻要醒了就沒事了。念雲緊緊抱著她的孩子,如劫後餘生一般。
“我同宥兒說了,無論以後陛下立我倆誰為太子,往後,阿娘都是唯一的皇太後……”
說了這麽長的一句話,寧兒有些氣喘,念雲越發覺得心酸,沒料到他這個時候想的竟然是這事。
她輕輕撫摸寧兒的頭發:“好,阿娘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
回頭看一眼身後睡著的宥兒,心裏稍稍寬慰。她是特地把這兩個孩子從小養在一處,好叫這兄弟倆友愛一些。
畢竟,一個長子,一個嫡子,若是沒處理好關係,往後立儲的時候又是一樁大麻煩。手心手背都是肉,寧兒雖不是親生,可她也不想看著親手養大的兩個孩子骨肉相殘。
綠蘿端了湯水來,念雲這才想起寧兒一直都沒吃東西,身子怕是越發的虛脫,趕緊端了湯來給他喝。
喝完湯,又喝了一次藥,燒尚未全退,寧兒十分不舍地拉著念雲:“阿娘,今晚可以不走麽?”
念雲溫和地笑,伸手撥去他額上一縷亂發,“好,阿娘不走,阿娘看著你睡。”
寧兒看著她眼下一片淡淡的青色,又見窗外已經微有亮光,知道她是一夜未合眼,又於心不忍,想了想,小聲道:“阿娘就在這裏陪寧兒一起睡,可以嗎?”
說著用力挪了挪身子,往榻的裏側縮了縮。
念雲看著這小小少年,替他把被子掖了掖,才和衣躺在到了他旁邊,讓他枕著自己的胳膊,又命綠蘿另外拿了一條毯子來蓋在自己身上,輕聲道:“睡罷,阿娘陪你。”
不久少年就發出了均勻平穩的呼吸聲,念雲卻是盯著屋頂出神。這宮裏,怕又少不了一場惡戰。
稍微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就已經到了五更天,要起來應付問安的妃嬪們了。
念雲氣色自然好不到哪兒去,茴香替她厚厚地敷了一層脂粉,才把憔悴的痕跡稍微遮掩了幾分,打起精神去了大殿裏。
王霖琅也已經起身,縱然身子還酸痛得厲害,倒是不必整日臥床休養了。念雲體恤她,特地囑她這幾日可以免禮,直接賜了座。
宮裏的消息一向都傳得快,此時六宮都已經知曉王寶林因救了兩位殿下而博取了貴妃娘娘的另眼相待。
待問過安,眾人都坐定了,貴妃又慈和地關心了一番王霖琅的身體,才道:“妹妹舍命救下鄧王和遂王,本宮和陛下都十分感激,最遲明日,陛下的聖旨便會下來,晉升妹妹為五品才人。”
這個消息如一塊大石頭扔進了平靜的湖麵,激起不小的波瀾。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道這運氣來了還真是想擋都擋不住。鄧王和遂王都是貴妃娘娘親自撫養長大的,誰碰見這事都地奮不顧身地相救啊,可惜沒有機會。
想不到這王氏竟走了這樣的好運,抱上了貴妃的大腿。如此看來,貴妃還真是在陛下麵前依然說得上話的,陛下都沒發話,她就能保證聖旨定會頒下來!
貴妃今兒顯然精神不濟,兩位殿下雖然渡過了危險期,可還沒有徹底好起來,因此眾人也就早早散了。
王霖琅也準備告辭。貴妃看著她道:“妹妹身子可好了?不如在蓬萊殿多住幾日,我這東西怕是比紫蘭殿齊全些,也好一並照應著。”
王霖琅連忙推辭:“霖琅已經打攪了娘娘一天,又幫不上什麽忙,實在是過意不去。霖琅已經無事,實在不能再給娘娘添麻煩了。”
貴妃實在也是沒什麽精神,也就沒執意挽留,叫幾個小太監用貴妃的步輦送她回去了。
她這般急著回紫蘭殿,心裏可是打著小算盤的。雖然在蓬萊殿多住幾日,受著貴妃娘娘的親自照應是極大的榮耀,又能借機和貴妃娘娘親近,可住在蓬萊殿,還怎麽侍寢?
她剛剛升為才人,還是抓住機會再多侍幾次寢比較實在,貴妃娘娘也說了,要生了皇子,往後才能步步高升。否則,一輩子耽在這小小才人的位置上,又有什麽用處?
待王霖琅走出了蓬萊殿,貴妃娘娘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容,吩咐綠蘿:“派人去跟陛下說一聲,請一道冊封聖旨,明兒宣旨,宣完旨晚上叫個禦醫去瞧瞧王才人,咱們就等著聽好消息罷。”
“娘娘的意思是……”
念雲微微一笑,親自看著大殿裏的藥爐子,那著芭蕉扇子輕輕扇著,“本宮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準備賀禮了,從此不必再安排王才人侍寢。”
綠蘿有些詫異地抬頭望向念雲:“娘娘給她用了藥?”
這王才人,從第一次侍寢到現在,也不過就是七八日的時間,便是幸運地有了身孕,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能診得出來。
而且,貴妃娘娘怎能如此篤定她就有了身孕呢?
綠蘿倒是聽說過宮裏有一種能讓人假孕的藥,能使人呈現出孕初期的滑脈,而且使氣血瘀滯、葵水不行,禦醫在診斷的時候極容易當成有孕的跡象。
念雲沒有回答,隻是垂了眸子去看爐子上的藥。
這些小姑娘在宮中明爭暗鬥也是難免,她其實也是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隻要不太過火,任憑她們鬧一鬧也就罷了。可是,倘若有人想拿她做筏子,或者誰敢動她的兒子,她必定要叫那不懂事的人生不如死!
從她們還在掖庭局接受訓練的時候,她就知道那王家的姑娘是個拔尖喜出風頭的。可她萬萬沒想到,一個小姑娘會有這般歹毒的心思,竟想到利用兩個皇子來施苦肉計!
那太液池冰麵上的兔子,她已經查過,是上午的時候從尚食局的籠子裏跑出去的。她絕不會認為時常會有熊、麅子等野獸的尚食局,庖廚們會大意到讓一隻兔子平白無故地跑出籠子,還恰好跑到太液池的湖麵上去的。
當然,她更不以為一個小小的六品寶林,帶上三四個小太監以及兩個宮女,幾乎傾合宮之力出門,隻是為了到太液池邊去折幾枝梅花?
偌大一個太液池,四周都有梅樹,她又正好走到了兩個孩子所在之處。而且,她帶的幾個小太監,恰好都是會水的!
這一切,王霖琅都做得不著痕跡,她把相關的每一個人都召來詢問過,確實也沒找到任何實際的證據能表明確實是王霖琅所為。但正因為沒有證據,這幾個疑點卻又疊加在了一起,反倒顯得十分刻意了。
既然她想要晉升,想要孩子,那就都給她,讓她先全部都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到時候風頭太盛,自然就容易露出狐狸尾巴了。
到時候,從高處跌落的痛楚,想必也比從未得到過要折磨得多。
不過,她做這一切,李淳想必也心裏有數,就不必勉強他去虛與委蛇了。反正,宮中早有規矩,為了皇嗣順利產下,有孕的妃嬪是不得安排侍寢的。
她給王霖琅用了假孕的藥,就在那日送去的一碗薑湯裏。她知道王霖琅也對她懷有戒心,所以在當時的那種情形下,她特地做出一派慈和的樣子,又拿了兩位皇子的親自道謝和五品才人的位子來轉移她的注意力,誘使她飲下那碗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