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唐宮妃策> 第八十八章 當堂對質

第八十八章 當堂對質

  大唐自高宗遷居大明宮之後,政事都在大明宮進行。除了元日和冬至日的大朝會在含元殿舉行之外,皇上尋常都是在紫宸殿辦公和單獨召見臣子等。平日裏常朝,通常都是在含元殿後麵的宣政殿。


  皇袍案已經兩天了,聖上一直隱而未發,隻是命六皇子在府邸禁足,卻也沒有正式交由刑部或者禦史台審訊,甚至沒有多問過一句。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聖上不是不在意。他在案發的第一天便將太子和舒王先後召入紫宸殿,隻是都說了些什麽,誰也不知道。


  此事關係重大,無論是傷及太子黨還是舒王黨,都將在朝中掀起巨大的波瀾。


  皇上越是不動聲色,群臣就越發焦急起來。


  幾個臣子心不在焉的呈上了幾本不大要緊的折子,絮絮叨叨地說了些仁政德政的話,皇上似也無心聽,隨意打發了。


  大太監劉貞亮見差不多了,便扯開嗓子,用那太監特有的尖利嗓門拖長了聲音:“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一位上了年紀的禦史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皇上漫不經心地抬了抬手:“愛卿請講。”


  那禦史喉結動了幾下,似乎在醞釀情緒,過了片刻方道:“懷遠坊皇袍一案,州府已經移交至禦史台,因涉及到六殿下,臣等不敢擅作主張,還請陛下早作決斷。”


  皇上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開始流露出某種危險的情緒。重臣摸不準皇上心裏想什麽,一個個心裏如油煎火燎,卻也不敢輕易觸了黴頭。


  皇上環視了一周,見都不說話了,緩緩問道:“眾卿以為如何?”


  重臣麵麵相覷,又有兩個冒失的站出來:“陛下,臣以為,此事尚有許多疑點,皇上宜早日查明事實真相。倘若是冤苦了六殿下,也好盡快還六殿下一個清白,倘若……”


  那兩個沉吟著,並沒有說下去。


  皇上的目光似鷹隼一般銳利地射過來,“倘若什麽?”


  “倘若……倘若……”那回話的人有些魂不附體,結結巴巴道:“倘若當真是有人……圖謀不軌,也好……早日肅清,以振皇威。”


  皇上仿佛有些頭痛,將胳膊支在案上,托著頭沉吟了許久,道:“朕今日,已經召了六皇子過來,眾卿有何疑慮,便親自問他罷。”


  劉貞亮於是將拂塵往肩上一甩,那餘音繞梁的聲音回響在大殿中:“宣——六皇子上殿——”


  眾人都有些詫異,陛下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當著群臣的麵叫六皇子過來當庭對質!


  這是什麽意思,便是人人都能看出來的舒王和太子之爭,也都是暗地裏叫板,如今這般赤裸裸地暴露在朝堂之上,等於直接將皇室的尊嚴擺在明麵上!

  聽見有腳步聲一步一步上了台階,越來越近,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時間大殿裏忽然安靜得仿佛一個人都沒有,隻聽見一些拚命壓抑著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六皇子李謜自殿外走進來,肩上披著一層薄薄的雪花,不緊不慢,步履堅定。


  這時大殿裏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就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看清了,六皇子身上穿的仍舊是紫色的大團花朝服,仍是親王打扮。


  那朝服的下擺有微微的褶皺,可見還是一件新衣裳。


  不知為何,眾人都覺得一貫溫和而不張揚的六皇子一改往日儒雅的書卷氣,今日看起來格外的莊重,他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更像一個皇子,一個帶著三分皇族驕傲、三分皇室威儀的皇子。


  李謜不理會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的目光,大步走向殿前,向著那高高在上的龍椅鞠躬行禮:“臣李謜,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子在朝堂上見皇上是不需要行跪拜大禮的,他如此其實不算失禮。


  可不知為什麽,眾人都以為他今日是應該跪拜叩頭的,他卻偏偏倨傲地站著,仿佛從來就沒有過什麽皇袍案,也沒有過什麽禁足,他隻是如往常一般來覲見。


  皇上抬起眸子看著他,他不是他的任何一個妃嬪所出,也並不像他,可是不知為什麽,他就是覺得這個孩子身上有一種令人覺得舒服的感覺,至純至淨,不染世俗的塵埃。


  不似太子,唯唯諾諾,凡事隻知道耍花槍,總覺得畏畏縮縮的。也不似老二,身上散發出一種病病歪歪的陰鬱,似乎許多年都沒有笑過。


  但他並沒有想過要改立儲君,他知道這個孩子不適合做一個帝王,或者說,他不忍心讓那些黑沉沉的帝王權術汙染了世間最純淨的靈魂。他甚至想過,等到他百年之後,就把這個孩子分封出去,叫他去做一輩子閑散王爺好了,強似在皇城裏掙紮。


  “老六,你抬起頭來,看著朕。”


  李謜於是按照他的吩咐抬起頭來,不似其他人那般恭敬地垂著眼皮,而是直接地看向了他,目光依然一塵不染,他看見他眼裏映照出自己黃澄澄的影子,這影子卻好似也跟著純淨起來。


  這個孩子,他會私藏一件龍袍在自己家裏,他會有這樣的野心?

  他是不信的,可這幾天收到的關於這件事的奏折太多太多,厚厚地堆積在案頭,叫他想忽略都不可能。


  他命人暫時封閉了他的府邸不許人出入,也是不想在事情有結果之前讓他麵對太多的非議和詰難。


  今日這件事終於攤開擺在了麵前,於是他宣了這孩子過來,當著群臣的麵,他要果斷地,迅速地拿出一個結果堵住那些想象力極為豐富的言官諫臣的嘴。


  不過兩天的時間,不知為什麽,他好像有一種錯覺,仿佛覺得這孩子眉宇間多了一層不知名的憂傷和成熟。才不過兩天,他忽然成長了?

  “老六,朕問你,你照實說,那懷遠坊的賊子從你府裏竊得一見龍袍的事,你可知情?”


  李謜上前一步,回道:“回陛下,臣是兩日前從禦史台知道的。”


  “龍袍在你府上,你怎會不知?”


  李謜答得不卑不亢,“私製龍袍乃是大罪,臣確實不知自己府上還有龍袍。”


  舒王拱一拱手:“六弟,莫要犯糊塗,便是有難處,說出來陛下也定會為六弟做主,若要刻意隱瞞,可是欺君之罪!”


  李淳怎會聽不出他的意思,不說便是刻意隱瞞,欺君之罪,說,又怎麽說?隻要他開口解釋,無論何種解釋都是難逃其咎,無論如何,一件龍袍都不會平白無故地跑到皇城之外的六皇子府去。


  他上前一步,向舒王道:“六殿下已經說過不知情,怎是刻意隱瞞?二殿下莫非要胡亂羅織罪名麽!”


  這時有內監端著一個托盤過來,裏頭放著和龍袍一同截獲的幾樣贓物,有人發問:“六殿下,那和龍袍一起的其他幾樣物事,可是你的不是?”


  都是貴重的物件,其中有一樣,李淳認得,正是一對翡翠獅子鎮紙,是那年元日賜禮的時候念雲臨時給他的。


  李謜走過去,拿起托盤裏的幾樣東西,一樣一樣看過了,向皇上拱一拱手:“這些東西是臣的。”


  “上頭怎會有東宮的徽記?”


  這是明知故問,故意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把話題引到太子身上去。眾人都知道他從前是東宮的二公子,而且很早就另立門戶了,便是全部家當都是太子所賜,也無可厚非。


  李謜照實答道:“臣十二歲上便搬出東宮,所用器物,包括臣的府邸,都是太子殿下所賜。”


  果然,馬上就有人發難:“既然這幾樣東西都是太子所賜,那龍袍,不會也和東宮有關吧?”


  這聯想未免有些牽強,李謜第三次麵臨這個問題,仍舊隻簡單道:“並非來自東宮,臣不知龍袍從何而來。”


  一句“不知道”顯然不能使眾人滿意,一個侍郎道:“六殿下可能證明龍袍和東宮無關麽?”


  李謜道:“東宮所賜之物皆有賬冊登記,有賬薄可查。倘若侍郎不滿意,換句話說,本殿也無法證明龍袍與侍郎您無關。”


  這邊舒王一派的人便開始炮轟,一位二品大員直接道:“既然是當堂對質,還望六殿下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如何服得了人心?”


  見鬼,若真能給出解釋才是落實了罪名。李謜道:“本殿確實是不知。”


  那二品官麵上跳了幾跳:“陛下,六殿下既然說不出來,臣建議把六殿下身邊的奴才丫鬟都抓來審訊,不怕得不到結論!”


  李謜百口莫辯,索性不說話,麵上卻是出奇的平靜。


  “既然陛下今日召六殿下來當堂解釋此事,六殿下該不會就這樣保持沉默,一句不知就打發了吧,將置陛下於何處?”


  “六殿下到底有何難言之隱,還是想保護什麽人?”


  “六殿下,據老夫所知,兩個月後便是太子殿下的生辰,眾所周知六殿下和東宮關係非比尋常,殿下此物該不會是給太子準備的吧?”


  眾臣你一言他一語,一時間幾乎所有舒王一派的臣子都覺得抓到了太子一派極大的把柄,興奮得滿臉通紅,質問的話也一句比一句尖銳,咄咄逼人。


  皇上有些腦仁疼,看向眾人矛頭所指的太子。太子卻仍舊是那副不成器的樣子,既不反駁,也不辯解,一臉漠然地低頭立在一旁。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