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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落胎

  念雲帶著梁侍醫到宜春宮的時候,正見到趙侍醫從屋裏出來,念雲因叫住他:“昭訓的胎象如何?”


  那趙侍醫年紀不大,不過三十多歲,見是她和梁侍醫來了,連忙恭恭敬敬回道:“照脈象看,昭訓脾胃寒氣略重,故懷胎並不十分容易。但好在年紀輕,隻要好好保養,當能產下健康胎兒。”


  念雲仔細打量他神情,又問:“昭訓的胎,有多久了?”


  趙侍醫道:“昭訓的葵水不十分準,故有些難推斷。以趙某請脈的判斷,當是五十日有餘。”


  梁侍醫也在察言觀色,卻也未看出那趙侍醫有什麽不妥,因道:“如此,老夫再去複請一遍脈,反複確認了才好。”


  趙侍醫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趙某醫術雖淺陋了些,卻也不至於連個婦人妊娠都診錯,況且如今已經呈報給了殿下,梁侍醫何須還親自跑這一趟?”


  梁侍醫知道這小趙年紀輕輕便入了東宮的藥藏局,難免會有些心高氣傲,平時相處來,便知道他為人有幾分浮躁。


  梁侍醫本是專管太子和郡王的,這會兒特特跑來複診他的病人,的確不妥。若診斷的結果有偏差,便是質疑他的醫術;就算結果是一樣的,也是有些不信任他醫術的意思。


  無奈事情又牽扯甚廣,故而念雲特地送那稀奇的花草來求他的,這話自然沒法解釋明白。梁侍醫因道:“趙侍醫不必多心,昭訓這一胎,殿下也是十分在意的,老夫方才給殿下例診的時候,殿下便時時問及老夫,老夫不了解情況,故替殿下來瞧這一趟。”


  以那趙侍醫的資曆,根本還到不了太子跟前,自然也就沒辦法驗證太子到底說沒說這話了。


  屋裏丫鬟聽見外頭說話聲,便出來看,見是念雲帶著梁侍醫來了,先行過禮,道:“郡夫人可是來得不巧,我們昭訓最近身子乏得很,才瞧過侍醫,便睡下了。”


  這又是逐客令,顯然是不願意再給梁侍醫診一次。


  念雲道:“如此,確是不巧。我因方才在內府聽見昭訓說許多東西不合用,故特地來瞧瞧,若還有什麽別的不妥,也好一並換了。”


  丫鬟卻也伶牙俐齒:“郡夫人考慮得十分周到,奴婢替昭訓謝過郡夫人。郡夫人進去瞧一瞧倒也無妨,隻是昭訓已經睡了,侍醫年紀雖大,總歸是男子,倒不大方便。”


  念雲隻好道:“那梁侍醫便明日再來瞧罷,明兒昭訓若是醒來,還勞你向藥藏局說一聲。”


  那丫鬟也不把話說滿了,道:“奴婢記著了,隻是昭訓如今有身子的人,怕也是說不準,待奴婢到藥藏局打個轉身回來,保不準昭訓又睡下了呢!”


  念雲無法,進去略轉了一轉,見牛昭訓果然是睡下了,隻得回去。


  還沒等念雲想好第二天該用個什麽理由叫梁侍醫去親自給牛昭訓把脈,當天晚上果然就出了事。


  掌燈時分,念雲正同李淳坐在屋裏說話,卻聽得外頭吵吵嚷嚷的。隱隱約約聽得有人大聲喊“不好了不好了!”


  念雲這幾日精神一直處於緊張狀態,也不叫綠蘿,自己就急急忙忙站起來跑出去,見外頭有人跑來跑去的,便叫了一個過來:“怎麽回事?”


  那小太監跑得呼哧呼哧的,喘了半天氣才說:“宜……宜春宮……出事……了……”


  念雲知道不好,忙問:“你慢點說,出什麽事了?”


  “牛……牛昭訓跌倒了!”


  這可不是小事,牛昭訓上午剛傳出有孕,晚上就跌倒了,叫她這掌印管家的情何以堪?


  念雲連忙命丫鬟點了燈籠在前邊提著,她得親自去宜春宮看看。


  宜秋宮在西邊,去東邊的宜春宮必然要路過承恩殿。才走到承恩殿前麵,果然就見王良娣一行人也打著燈籠出來,見了念雲,便招呼她一起走。


  念雲走過去,王良娣貼著她耳朵低聲道:“你看吧,果然才一天就裝不下去了!”


  不管那牛昭訓是真有孕還是假有孕,這一跤又跌得這般著急,太蹊蹺了些。


  可王良娣的話也說得忒冷漠了些,念雲不好說什麽,隻得急匆匆地往那邊趕。


  王良娣察覺她腳步甚快,卻也不肯快步跟上,不緊不慢道:“你走那麽快做什麽,你便是飛到她麵前去,反正她的胎也是保不住的。”


  念雲心裏著急,卻也隻得同她一道不徐不疾地走到宜春宮,剛走進牛昭訓住的偏殿,便聞到一股血腥味,隻見一個小丫鬟端著半盆淡紅的血水迎麵走出來。


  太子也在外屋坐著,本來他是聽說了牛昭訓有了身孕,特地今晚來瞧她,卻不料還沒走到宜春宮便聽見出了事。


  王良娣一改先前那冷嘲熱諷,麵具一般換上了一副感同身受的神情,見了太子便上前去,不住地拿帕子在眼角印著:“我這妹妹如此伶俐可人,可偏生這般沒福氣!才聽得說有了身子,我想著妹妹總算是如了意了,哪知道……哎!”


  太子搖搖頭道:“孩子沒了倒不要緊,她自己平安無事才好。”


  太子子嗣頗豐,再多一個少一個自然也不算什麽,故而隻想著若牛昭訓這般美麗聰慧善解人意的女子若不在了該多可惜。


  王良娣也連忙又換了一副麵孔,道:“正是這麽說呢,看看,我隻顧著心急了。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當無事,我進去替殿下瞧瞧去。”


  這時趙侍醫和梁侍醫兩個都背著藥箱一前一後地來了,那趙侍醫也怕出了問題擔待不起,這會顧不得到底該誰去診了,匆匆向太子和良娣行了禮,道:“臣等先去請脈,良娣且慢些再進去罷。”


  方才王良娣和太子說話的當兒,念雲便已經進去了,隻見牛昭訓身後靠著個軟枕,半倚在榻上,臉色很是蒼白,一手放在小腹上,另一手卻是拉著同住在宜春宮的一位崔昭訓。


  那崔昭訓臉色也十分蒼白,眼角猶有淚痕,倒像是跌倒的不是牛昭訓,而是她自己一樣。


  兩人本是在屋裏說著話,見念雲進來了,也就住了口,念雲上前去問候,又問是怎麽一回事,那崔昭訓張了張口,也沒說出話來,眼淚卻似乎又要往外冒。


  牛昭訓卻看了她一眼,手上握著崔昭訓的手略用力握了一握,道:“原是同崔姐姐在院裏走一走消消食,不想絆到什麽東西跌倒了,見了紅。孩子想是保不住了,可見命中注定不該有他。”


  兩個侍醫都進來了,念雲同梁侍醫交換了一個眼色,便和崔昭訓一起讓開位置好叫侍醫請脈。


  兩個侍醫都請過脈,互相看了一眼,異口同聲道:“施針止血。”


  於是梁侍醫自藥箱裏拿出一副長短粗細各不相同的銀針來,趙侍醫幫著在火上炙烤過又遞過來,兩人都不說話,默契配合。


  念雲知道這時不可驚擾了牛昭訓,便拉了崔昭訓一同到外頭屋裏去等候。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兩個侍醫滿頭大汗地出來回稟:“昭訓的胎已經落了,血止住了。”


  太子惦記著牛氏,忙問:“昭訓無礙了?”


  趙侍醫道:“無礙,再服一段時間湯藥便可痊愈。隻是……”


  “隻是什麽?”


  梁侍醫重重地看了趙侍醫一眼,上前一步道:“隻是一個月內不可侍寢。”


  一旁自有藥童拿出筆墨紙硯,請兩位侍醫去開方子。


  太子鬆了一口氣,這才進屋去看牛昭訓。


  那牛昭訓素來都是喜歡濃妝豔抹的,穿著也十分搶眼,今兒脂粉不施,蒼白著臉兒,隻穿了一身素白的中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倒別有一番梨花帶雨的風韻。


  一時心下無比憐惜,環顧四周,問道:“是怎麽一回事,怎麽白天才診出有孕,晚上就跌倒了?”


  丫鬟們頓時刷刷的跪了一地。


  崔昭訓也跪下,磕了個頭,一麵又哭起來:“都是妾身不好,好端端的非說要出去走走,結果……結果不當心絆到石頭,扯倒了妹妹……”


  牛昭訓在榻上掙紮著道:“不怪姐姐,不怪姐姐,都是我自己不當心……殿下,你不要怪姐姐,是我自己也不當心絆倒了,並不是姐姐扯的……”


  李誦本來就是個貪圖省事的人,反正孩子是已經沒了,見兩個昭訓這樣友愛,互相搶著承擔責任,自然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安慰道:“我東宮一向和睦,可不比人家都搶著推卸責任的,我心甚慰。既然如此,牛昭訓也受苦了,念雲明日到內府去好好替她挑幾匹衣料罷,再送些上好的山參燕窩靈芝來,再有什麽想要的,也隻管去拿。崔昭訓便賠個不是便罷,既然不是故意的,也莫要罰得傷了和氣。”


  李誦就是這和稀泥的本事一流,也不問到底怎麽摔的,也不追究這背後還有沒有別的事,胡亂給牛昭訓賞了一堆東西了事。


  這時兩個侍醫的方子也擬好了,交與牛昭訓屋裏的大丫鬟收好,囑她跟藥童一起去司藥房取藥,便告退了。


  夜色已深,眾人見事情已了,也陸續都告退回去歇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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