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牛詔訓的孕事
念雲心裏仍覺得不踏實,既然有人算準了這一切,就難保還有後手,虧得她多留了一個心眼,去查了那來龍去脈,沒有聽信蕙娘的挑撥。
她和王良娣是應該站在同一戰線上的,至少在李誦登基之前,在李淳被立為太子之前,她們絕不應該同室操戈。
她拿不準王良娣心裏怎麽想,畢竟婆媳之間關係微妙,況且她最初嫁入東宮也並非完全心甘情願,是被她們給算計的。
既然如此,就得有一個人先敞開心胸,挑破那層猜忌。
念雲如此思量,便命乳娘抱了宥兒,帶著茴香和綠蘿,往承恩殿去了。
太子上朝去了,她便不去正殿,徑直去了王良娣住的偏殿裏。
王良娣正拿了幾個鞋樣子和丫鬟們一道選,見念雲帶著宥兒來了,便放下紙樣,迎上來:“念雲,今兒來了,內府不忙?”
念雲行過禮,笑著道:“便是忙,也不礙著宥兒見他祖母啊!”
丫鬟們連忙給念雲看座,乳娘把宥兒放在地上,宥兒一歲多已經走得很平穩,這時看到王良娣裙子上有一粒不小的珍珠,便撲過去抓著玩。
身邊的丫鬟忙取了別的玩意兒來替換掉宥兒手裏抓著的裙子,王良娣逗弄了他好一會兒,念雲才命乳娘抱了他先回去。
待乳娘回去了,王良娣也命屋裏伺候的丫鬟都出去,才問:“你可是為著蘭珠來的?”
念雲道:“什麽都瞞不過良娣。”
王良娣便問:“可有給你添麻煩?”
念雲一聽她是這樣說的,而不是苦口婆心地叮囑她要顧全大局和睦相處等等,便明白了王良娣的態度,分明是把冒蘭珠才當做她自己的侄女,而她這嫁入東宮三年還生育了兒子的郡夫人卻終歸還是外人。
因為隻有對外人,才需這般客氣地說“給你添麻煩了”,是為了自己人說的。
而且,她果然對她還有戒心,生怕她出手謀害,才要這樣說。
既然她都這樣說了,自己還能說什麽?念雲隻好擠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母親這是說哪裏的話,宜秋宮這麽大,多住了一個人罷了,哪裏有什麽麻煩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該表明一下立場才對。
“不瞞良娣說,蘭珠妹妹新近得寵,這幾日也頗有些嚼舌頭的在念雲耳邊說些不中聽的話。良娣隻管放心,念雲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人,蘭珠妹妹大可放心住著,隻是旁人給的東西還要小心些才是。”
王良娣點點頭:“好,念雲,我知道你是個最懂事的。”
這時王良娣身旁一個丫鬟悄悄走到門邊,似乎門口又有誰同她說了些什麽,她又走進來,湊在王良娣耳邊說了幾句話,王良娣便臉色大變,站起來,焦躁地在屋裏踱了幾步:“什麽,這不可能!”
念雲不知是何事,便站起來:“良娣既然有事要忙,念雲便先告退了。”
王良娣卻道:“不妨,反正你待會也是會知道的,我便先告訴了你罷,是昭訓妹妹有了身孕。”
念雲心裏“咯噔”一聲。牛昭訓如今才不到二十歲,太子也不過三十五六歲,她又是很得太子寵愛的,太子子嗣不少,牛昭訓有了身孕並不稀奇。可她為何反應這樣大,還說不可能?
臉上卻是驚喜,“真的?那倒是一件喜事,我這便去準備,安排幾個妥帖的嬤嬤去照看著些!”
王良娣臉色卻陰沉著:“喜事,何喜之有!念雲,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瞞著你。說實話,從那牛氏進東宮以來我便瞧著她不是個好相與的,我便命人在她的飲食裏動了手腳,如今好幾年了,她早已不能生育!”
這等秘辛在宮中一向不少,念雲不是從未聽說過,可是王良娣這般直白地說出來,也是生生嚇了她一跳。
“這……”念雲上前去,親自扶王良娣坐下,“各人體質有別,昭訓還年輕,若真是有了,想也是不足為奇。”
王良娣喝了一口茶,深吸一口氣,慢慢緩過神來:“不,她不可能有奇跡發生。定是她又在弄什麽鬼,你先不必加派人手,要防著萬一。”
念雲點頭應了,王良娣卻又補了一句:“你放心,蘭珠也是不能生育的,你和淳兒替我照顧她,豐衣足食便可。”
“是。”念雲行禮告退。
在東宮裏頭,能不能豐衣足食安樂一生,最要緊的是看她能不能知足常樂。倘若人心不知足,不收斂,自然不是想賜她安樂一生便能如願的。
方才回到內府那邊,便已經聽說牛昭容有孕的事鬧到沸沸揚揚。
內府各司都來請示,司膳說她要吃銀耳燕窩羹,還要一些安胎藥物;司衣來說她要做寬大的衣裳預備著;司寢說她嫌原來的被褥睡著不舒服,帳子顏色舊了,都要換新的;司製說她宜春宮前頭地麵不夠平坦,要修整一番,免得跌跤。
太子已經知道此事,這幾樣雖然瑣碎了些,但都不算大事,因此也都準了。
念雲問:“藥藏局是哪個侍醫去給昭訓請的脈?叫梁侍醫看過了不曾?”
玉竹道:“藥藏局的侍醫有七八個,哪裏事事都要請梁侍醫呢,是一個姓趙的侍醫,時常給昭訓瞧病的。”
念雲蹙眉,王良娣,牛昭訓,趙侍醫,這三個人到底是誰在說謊?
按說,王良娣若平白無故說自己給妾侍下毒,所冒的風險是最大的,實在沒必要給自己扣那麽大一個黑鍋背著。
念雲想了想,又問:“那趙侍醫也常給良娣瞧病不曾?”
玉竹道:“良娣身子好得很,極少召侍醫呢,不過素日裏叫的仿佛是另一位秦侍醫。”
真真是件費神的事。念雲吩咐道:“被褥寢帳且挑一套好的送去,地麵且先不管,她屋裏那麽多丫鬟婆子還扶不住她麽,多做兩雙舒適的鞋送去罷。吃食和安胎藥要仔細些,要兩個侍醫在場看了無事方可叫她入口——一應東西也要叫侍醫檢查過方可。”
吩咐過了,她親自往藥藏局去了,去找梁侍醫。
老遠就聞到一股藥草味兒,老頭子正把一丸不知道什麽東西的棕黃色藥丸遞給籠子裏的猴子,猴子也不看是什麽,接過去就咕嚕吞下了肚子。
藥藏局裏養了三隻猴子,不時要替這些侍醫們試試藥,吃的多了,便跟吃糖丸一般,渾然不管吃下的是什麽,卻也一直活得康健。
念雲走過去,把手往籠子上頭輕輕一拍,那籠子裏的猴子見了陌生人,吱吱叫起來,也把毛茸茸黑黢黢的一隻手湊過去,隔著籠子,似乎是在比誰的手掌大,念雲被逗得笑起來。
梁老頭轉過頭來:“喲,小丫頭,稀客啊!”
念雲笑一笑:“老頭兒,你又在研究什麽好東西,可煉出了長生不老的仙丹麽?”
“長生不老?”老頭兒也笑起來:“這世上哪有什麽長生不老,不過是些個術士投其所好,信口胡謅罷了!”
他指一指院裏停著的一輛拉藥草的馬車,“你瞧這麽一輛車,便是好好保養,最多也不過用那麽二三十年。除了那埋在帝王陵裏的模型,你什麽時候見過一輛千年不毀的馬車?人也一樣,無非好好保養可用的久一點罷了,千年不老,卻是不能。”
念雲衝那籠子裏的猴子做了個鬼臉,猴子還了她一個更醜的鬼臉,連著梁老頭都笑起來:“這家夥沒見過漂亮小姑娘,一見著就高興了!你這丫頭,從來沒見主動跑到我這來,說說,這次又求老頭子做什麽?”
念雲嘻嘻笑著,往身後一招手,便有小太監把兩個花盆搬過來:“我原是不知道,嫁妝裏還有這些稀奇玩意兒。聽說這波斯國的三色百合花頗有些妙用,我又不認得,不如給了老先生煉藥玩兒。”
梁老頭果然感興趣,趕緊就湊過去了:“老頭子也聽說過這三色百合花,隻是無緣得見,沒想到今兒一來就是兩盆,你說說想求我做什麽,我答應你就是!”
這兩盆花,既然有神秘的用處,她自然是不敢隨意放在庫房了,不如就給了藥藏局保管。不過,她來的確還另有所求。
“侍醫可替牛昭訓請過脈麽?”
老頭兒眉頭便皺起來:“早說過你多少遍,老夫當年是專管聖上和太子的,憑她什麽侍妾側妃都來叫老夫請脈的?”
念雲連忙賠笑:“是是是,這不是信不過旁人麽,醫藥上頭稍不留意便人命關天,也隻好勞動侍醫多多費心了……”
這話說得老頭兒心裏還算熨帖,又有那兩盆稀奇的花來賄賂,因此便不再計較,問:“聽說那牛氏是懷了身孕?什麽時候去請脈?”
念雲見他答應了,大喜:“侍醫若得空,現在去就是。隻需瞧瞧那身孕是真的假的,胎象穩不穩,昭訓身子究竟如何,可受沒受過什麽藥物損害。”
老侍醫進屋整理了藥箱,便跟著她出了門,似笑非笑地說道:“小丫頭,這東宮裏頭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哪怕看似沒有利益衝突的人,也要多加防範才是,說不定哪一天就拉著你當槍當劍去對付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