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失之交臂
皇甫雲熙從皇宮出來並未直接回府,漫無目的的閑逛起來,走走停停,最後進入魚龍混雜的京城妓院春風樓。春風樓
是京城最負盛名的銷金窟,整座院子銀裝素裹,無不透露紙醉金迷的奢靡。樓裏人聲鼎沸,歌舞升平。各色美女環佩叮當,僅用輕紗遮住豐腴的身體,半露酥胸,風情萬種的搭訕往來的客人。
皇甫雲熙剛踏入春風樓,俊美的外表便引來幾位美女的矚目,款款向他匯聚,半酥著身子依偎著他調情,將他密密包圍在溫柔鄉裏,無視他愈發鐵青的臉色。
遠處坐鎮的老鴇閱人無數,一眼看穿皇甫雲熙的隱忍的怒火,疾步走來,撥開熱情奔放的姑娘,熟絡得為其推薦空閑的姑娘。
耳邊的聒噪沒有了,膩人的香氣也淡了,皇甫雲熙的臉色也明顯好了不少,平靜的掏出一疊銀票對老鴇說, “幫我安排輕舞姑娘。”
“是,是,公子隨我來。”老鴇貪婪的數清銀票,眉開眼笑的奉承,誇張的扭著臀部引路。
春風樓的頭牌輕舞,長袖善舞,因體態輕盈,舞姿飄然,翩翩起舞仿若即將飛升的仙女而得名。許多達官貴人為見其一麵觀其一舞不惜豪擲千金,在老鴇眼中,皇甫雲熙就如同是慕輕舞之名而來想一親芳澤的貴公子。殊不知,輕舞明麵上是春風樓的頭牌姑娘, 實則還是烈焰中的一員。
老鴇嬌笑著將皇甫雲熙帶進輕舞蕩漾著奇香的閣樓,交代輕舞好生伺候後,曖昧一笑,退出房間,諾大的房間內,隻剩他們二人。
輕舞認出皇甫雲熙,強壓心中的好奇,斟上一杯茶遞了過去,恭敬的行禮,“輕舞參見王爺。”
皇甫雲熙抬手示意她起身,低聲說,“我被人跟蹤了,聽說你房裏有一處地道,可以直通外麵,所以想找你掩護一兩個時辰。”
輕舞起身,走向房子東南角,挪動一處花瓶,掀開地板,漏出一處洞口,遞上一隻火折子,細細交代,“此處暗道通向隔壁街道的一個狹小的小巷,隱蔽性較好;王爺回來時,輕擊三下地板即可。這段時間,輕舞會撫琴唱曲打發時間,直到王爺歸來。”
皇甫雲熙點頭,接過火折子,鑽入密道。密道的出口在後巷裏一個不起眼的籮筐處,確實相當隱秘。四下無人,他施展輕功,東繞西繞來到西郊別苑。
西郊別苑是皇帝安頓貴客暫住的行宮,雖然規模不像皇宮那麽壯大繁華,卻也是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一應俱全,威儀不失趣味,莊重夾帶悠閑。
早些年,皇甫雲熙也曾隨睿王到過西郊別苑,循著當時的記憶,輕車熟路地潛了進去。別苑內靜悄悄的,隻有幾處屋子還亮著燈,他躡手躡腳的移到窗台處,透過窗紙觀察屋內的情形。屋內兩個婢女正在收拾床鋪,一個蒙著麵紗的綠衣女子正在認真的讀書,氣氛輕鬆祥和。
“公主,床鋪已收拾好,時候不早了,你該安歇了。”婢女收拾停落,恭敬的說。
清脆如黃鸝的聲音應聲道,“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兩位婢女微微施禮,退了出去,踏出門口時輕輕掩上房門。皇甫雲熙暗暗沉思,這名綠衣女子應該就是前來求和的秋荻公主了,這公主一派淡然的自在模樣,實在看不出與顧宛辰失蹤一事有何關聯,或許是自己多疑了。盡管如此,他仍又盯了許久,直到秋荻公主放下書本,褪去羅衣,有了就寢的意思,他才離去。悵然若失的走在回春風樓的路上,他竟險些被急匆匆的崔郎中撞倒。
“這位公子,真對不住,老朽趕著去醫病。”崔郎中小心的陪著不是,話未說完卻被他身旁那個身材挺拔的刀疤男子強拉扯走,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心有他想,皇甫雲熙也並未將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又怎知即將與顧宛辰失之交臂。
昏暗的房間裏,床上躺著的人麵色赤紅,口中不時逸出聲聲低吟,不知是哭還是在笑,氣若遊絲,仿佛隨時都會要斷氣的樣子。
“醫好她。”刀疤男子將崔郎中推至床前,毫不客氣的命令道。
饒是行醫幾十年的崔郎中,看清床上女子的情形,也不禁心底發怵。白皙的臉上有著幾道觸目驚心的劃痕,身子顫抖得厲害,臉色因內熱而泛紅,混亂的囈語著。半晌,他才低低地問,“這位姑娘怎麽變成這樣的?”
刀疤男子目光犀利地看向他,用冷如寒潭的聲音說,“好奇的人一般都活不久,你若想活命最好就不要問那麽多,盡全力醫好她。”
聞言,崔郎中麵色如土,如墜冰窟,心裏不由恐懼起來。憂心忡忡的把脈,許久他才麵色凝重的說,“這位姑娘受了打擊,氣急攻心暈厥過去,不算嚴重,服用幾劑湯藥調理一下身體即可;不過臉上的傷太深,情況……不容樂觀。” 說完,偷偷觀察刀疤男子的臉色。
“隻要她活著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其他的不必理會。” 刀疤男子他毫不在乎她臉上的傷,語氣平淡的交代崔郎中。
醫者父母心,崔郎中雖然於心不忍,但此時此景由不得他逞強,他隻想保命,於是怯懦的應聲,“是……是。”
高燒久久不退,顧宛辰的額頭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竟渾渾噩噩的做起夢來。在夢裏,她仿佛又回到那個痛苦的夜晚,娘親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任憑她如何呼喊、如何哭泣,再換不到她的一個眼神。真切的絕望將她逼入絕境,她如同溺水的人雙手亂抓,試圖抓住什麽救命稻草,終於,她緊緊的抓住一件物品,貪婪的將它拉至身邊,平複心情,停止小聲啜泣,輕聲呢喃,“娘,你不要丟下辰兒,辰兒舍不得你!”
隻可惜,陷入半昏迷的她並不知道,此刻,她所握住的救命稻草是刀疤男人的衣擺。
望著緊緊抓住自己衣角的手,刀疤男子的第一反應是砍下來,可是舉起刀的手在聽到她無意識的呢喃後,木然愣住,呆呆的注視著床榻上的人兒,陰鷥的雙眸中,浮現幾分憐惜。盡管她容貌已毀,那與記憶中神似的容顏依舊像一把利劍,刺激著他的感官,疼痛、苦澀、恨意,甚至夾雜著甜蜜的感覺驟然襲來。他就那麽站在她床邊,任由她拽著。多年前,在這張臉上,他看過堅強、倔強和殘忍、憐憫和厭惡,卻不曾見過一絲的軟弱無助;也正是這份難得的軟弱無助觸動了他心底的柔軟,讓他不忍心。
“她的臉……罷了,你照看好她。”刀疤男子還想問點什麽,遂覺不妥又極力收住,割掉被顧宛辰緊抓的那處衣擺,飛也似得逃離。
孟湛一路尾隨皇甫雲熙直至春風樓,因其身著夜行衣,不便進入,隻好蹲在春風樓街角處守株待兔。天色已晚,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出來,正欲回宮複命,卻瞥見皇甫雲熙慢悠悠的走了出來,臉色微醺身上散發著濃濃酒意。
“你是說雲熙去了春風樓?他可曾會見什麽人?”皇甫雲端挑眉問。清心寡欲的皇甫雲熙竟然會去春風樓,這個解釋他顯然不認同。
“卑職身著夜行衣,不便進去,守在街角等候,所以不知道王爺有沒有見過什麽人。”孟湛如實以答,垂首等待他的怒氣。
皇甫雲端思索良久,不怒反笑,笑容虛假得讓人心悸,“欲蓋彌彰,雲熙肯定是去見什麽人,才故意選在魚龍混雜的地方作掩護。隻是,他如此避嫌,見的究竟是誰?”
“卑職等候時,無意中瞥見戎族大將軍狄無畏抓著一男子從春風閣方向走來。卑職曾隨軍出征,見過狄無畏幾次,所以認得他。睿小王爺秘密會見之人,是否是他?”孟湛努力回憶所有細節,以求將功贖罪。
皇甫雲端因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而痙攣,手裏的茶杯猝然掉落桌底,喃喃自語,“居然是他?”
“皇上,若睿小王爺真的會見狄無畏,咱們是不是要早作打算?”孟湛憂慮的問。
“朕登基才三年,局勢和兵權都不在朕這兒,若朕此刻激怒雲熙,朝政便隻有麟王一人獨大,朕的江山也岌岌可危,反而弄巧成拙。所以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最好能讓麟王出麵去製衡雲熙。”皇甫雲端搖頭歎氣。
“皇上英明。”孟湛不著痕跡的溜須拍馬。
僵硬的表情並沒因他的幾句恭維而緩和,皇甫雲端不動聲色的說,“你先下去吧,辦事不力,記得到義率閣處瓴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