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徒惹猜忌
“在想什麽？”南宮痕慢慢走近她，遞上一盞溫熱的茶，關切的問。
被街上的喧鬧擾得些許心緒不寧，顧宛辰接過茶水抿了一口，凝眉感慨道，“我在想，戎族英勇善戰，曾多次攻占南疆，對抗朝廷，如今竟也心悅誠服的歸順朝廷俯首稱臣，世事變幻之快讓人害怕。”
“成王敗寇，自古如此。”南宮痕唇邊的笑容溫柔似水。
顧宛辰悵然回道，“是啊，成王敗寇。我怕有一天，我們會像戎族這樣，不得已向敵人臣服。”
“你放心，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南宮痕板著她的肩膀決絕的承諾，聲音凜擲地有聲。多年來，他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隻為成為她堅實的後盾。
一股暖流劃過心腑，顧宛辰目光氤氳，嘴唇微動輕聲道，“痕，謝謝你。”
她是顧府四姐妹的主心骨，經曆巨變後一直強作堅強，緊繃著一根弦，用仇恨武裝自己。隻有在南宮痕的麵前，她可以卸下偽裝，毫不防備地流露真實的情感。
“明天就該回去了，今夜我想去顧府祭拜一下幾位姨娘。”顧宛辰低聲補了一句。
對她的任何要求，他都生不出絲毫拒絕之心。南宮痕寵溺地回答，“等到入夜時分，我陪你去。”
“嗯。”顧宛辰安心一笑，隻有他，一如既往，給她所有的包容。
顧府廢棄多時，又因房產無主充了公，無人清理，斷壁殘垣間到處是被大火焚燒的痕跡。夜半無聲，頹敗的顧府早已陷入寂靜，毫無生氣。
故地重遊，觸景傷情，難免淒涼。站在麵目全非的顧府舊址，顧宛辰眼前不禁浮現當日慘烈的情景，耳邊不住地回響起大火燃燒的霹靂聲，震耳發聵，她緩緩蹲下去，將頭埋於膝間，雙手環膝隱忍的哽咽。
晚風蕭殺，南宮痕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低聲寬慰，“你也別太傷心了，幾位顧夫人若知你們安好，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我曾是那麽熟悉，都沒了。”顧宛辰痛苦的閉上眼睛。曾經溫暖的家，人去樓空，已如地窖般陰冷，怎不讓她寒意四起。
南宮痕望著蜷縮一團的背影，心裏心疼和自責到了極點，他曾承諾護她一生平安周全，不會再讓她哭，到底食言了。他靜靜立在她身後，任由她緩緩釋放壓抑已久的哀痛。
忽然一個窸窣響動引起他的注意，他集中注意力，隻辨認出聲音的方向，警覺的出聲，“誰？”
顧宛辰起身轉頭，茫然四下張望，視野內是一片黑暗，看不出有人的影跡，狐疑的望向他。
“剛剛有個黑影閃過。”南宮痕微微側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神色凝重的說。自從回到京城，他就高度警惕周圍的一切，草木皆兵，深怕再將顧宛辰置於險地。
說話間，一抹黑影從暗影裏探出身，猝不及防出招偷襲，痛下殺手。南宮痕眼明手快將顧宛辰攔在身後，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黑影，不敢有絲毫怠慢。黑影身形快得詭異，招式淩厲的直逼南宮痕，卻因他全力抵抗沒討到半點好處。又見南宮痕處處維護顧宛辰，索性將攻擊的範圍鎖定在顧宛辰，很快，南宮痕束手束腳落了下風，重重的吃了幾掌。
再糾纏下去亦無法安然脫身，南宮痕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減慢出招的動作，隻防守不攻擊，騰出手放出信號彈，信號彈伴隨著幾聲脆響在漆黑的夜空中炸開，劃破夜空。這是他與華子騫緊急聯絡的獨特暗號。
黑影知他搬了救兵，連忙收了手，施展輕功遁走，殊死打鬥戛然而止。
危機暫時解除，顧宛辰趕緊查看他的傷勢，緊張的問，“你的傷勢怎麽樣？”
南宮痕不願她擔心，強撐著扯出笑意，“不礙事，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待盡快離開這裏。”
瞧他脊背挺得筆直，顧宛辰將信將疑地由著他帶離這片驚魂之地，幾個轉角來到熱鬧之處，她才放心的壓低聲音問，“會不會是火燒顧府的凶手派來盯梢之人？”
南宮痕仍舊甚為緊張的左顧右看，並未發現有人跟蹤後猶豫的回答，“尚不清楚。”
剛剛回到京城，便遭遇伏擊，看不見的敵人動作之快讓他心驚膽戰。不管敵人是誰，此刻，都已觸及了他的底線。
另一個街道處，黑影心事重重走向皇宮西郊別院，手指壓在溫熱的玉佩上，反複觸摸它的輪廓，一雙眸子精光閃閃。邊走邊思量，白天恍然瞥見這枚玉佩，熟悉的感覺驅使他跟蹤至此，這名嬌小男子與記憶中那人年紀相差甚遠，容貌和氣質卻有幾分相似，不知兩人有沒有關係？
黑影想得入神，卻不想行至西郊別苑門口時被人攔下，條件反射的出掌劈過去。待看清來人是一個士兵裝束的男子，他隨即收手，怒目而視，冷冷的問，“何事？”
差一點成為掌下亡魂，那士兵心有餘悸，雙腿發軟難以支撐身體，撲通跪倒在地，顫聲說，“啟稟大將軍，秋荻公主派屬下找你，說……說有要事相商。”
黑影不是別人，正是護送貢品入京的戎族大將軍狄無畏；士兵話中提及的秋荻公主是戎族長公主，戎族王最寵愛的女兒，來京求和的戎族特使。
“所謂何事？”狄無畏眼神一稟，周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狄無畏是戎族最為傳奇的大將軍，用兵詭譎，在戎族威望極高。他的治軍方式說好聽點是嚴謹，說白了就是殘暴，在軍中素有狄閻王之稱。但凡他帶軍，將士稍有違逆，或被五馬分屍，或被油煎火烹。南疆一戰，恰逢他舊疾複發在府邸修養，否則，以他領兵打仗的多年經驗，結局或許會改寫。
被他冷冽眼光掃到，那名士兵隻覺脊背發涼遍體生寒，結結巴巴的回話，“這個…屬下不知。”
“沒用的東西。”狄無畏見他如此怯懦，心生厭煩不悅地罵了句，腳下生風趕往供秋荻公主暫歇的院落。
院落靜謐，廳中燈火輝煌，一名身著彩衣的女子端坐主位，白紗覆麵，帶著欲語還休的風情，神秘、清豔不可捉摸。一雙黑瞳，在柔和的燈光下璀璨如星，流淌著看不盡的清澈華美。這樣的美人，根本不用開口，僅一個動作、一個眼神，足以令大部分男人神魂顛倒。更何況屋中飄浮著幽冷香氣，絲絲縷縷催化心神。
當然，這些男人並不包括素來麵色冰冷、不苟言笑的狄無畏。他僅施了個禮，開門見山問，“公主急召臣有何要事？”
“方才麟王派人送來的密函和禮品，言明若戎族有意與玄晟國聯姻，他願竭力促成他的兒子皇甫雲旭與我結秦晉之好。送禮之人還在客房等候，大將軍認為我們該如何答複？”紅唇輕啟，白紗微動，說話條理分明，聲音酥而不媚。
“咱們今日才抵達京城，麟王已迫不及待的拉攏，可見京城局勢之烈。公主盛名在外，慕名者自然不止一個，何不拖他幾日，待局勢明朗之後，再作打算。”狄無畏運籌帷幄的說。
秋荻公主遲疑了下，試探的問， “大將軍的意思是先不表態？”
“咱們此行為求和，卻也不全為求和而來，不是嗎？公主何不收下禮品，不作任何承諾，靜觀其變。”狄無畏恭敬的解釋。
秋荻公主心領神會，喚來侍女叮囑道，“敏月，你去回複麟王府的人，就說禮物我收下了，替我謝謝麟王好意。”
說完，她斟了杯茶，放在對麵空著的座位處，示意狄無畏坐下。
不明所以，狄無畏站立不動，疏離的問，“公主還有別的吩咐？”
秋荻公主淺淺一笑，“聽父王說大將軍原是玄晟國人，想必對京城十分熟悉，皇上三日後才宣召我入宮，明日煩勞大將軍帶秋荻遊覽幾處京城名勝。”
“回稟公主，狄無畏雖曾是玄晟國人，卻隻是名市井小民，從未踏足京城，所以對京城並不熟悉。公主若想遊玩，臣這就派人找幾個熟悉京城地形的人引路。”狄無畏不著痕跡的推辭。
“既然這樣，那有勞大將軍費心了。”秋荻公主臉上的笑意不減，奪目的笑容在狄無畏轉身離去後驟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公主，試探出什麽沒？”侍女出門瞧了瞧，見狄無畏已走遠，急忙走到秋荻公主麵前低聲問。
秋荻公主搖搖頭，平靜的說，“狄無畏這個老狐狸，一箱老奸巨猾，怎會那麽輕易露出狐狸尾巴？父王說了，狄無畏力排眾議主張求和，除了解戎族危機，定然還有別的圖謀，心急吃不到熱豆腐，想查明他的陰謀，還得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