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物是人非
“你寧可一輩子隱姓埋名,有家不能回,也不願我幫你?你明知道,在京城,有我的幫忙,辦事會容易得多。”見她一副拒人千裏的樣子,皇甫雲熙悲從心中來,心緒如潮湧。久別重逢的悸動和歡喜,一掃而光。
“那王爺打算如何幫我?”顧宛辰徐徐問道。
“這.……”皇甫雲熙語塞,臉上肌肉不受控的抽搐著。辛苦忙碌三個月,仍未查到顧府大火的證據。
“樹大招風,王爺的好意,我心領了。無功不受祿,就不牢你掛心了。”顧宛辰直言拒絕,心裏卻不免生出幾分歉意。再抬眸時,兩人目光交匯,沉重而疏離。人情債最難償還,她不願因某種利益便將自己與他捆綁在一起,卑微到塵埃裏。
“無功不受祿,你謝絕我的好意,卻心甘情願接受他的幫助。”皇甫雲熙沉重歎息,不自覺的上前一步,想要拉進與她的距離。
“他對我而言,與旁人不同。”顧宛辰後退一步,戒備地與他拉開距離。她並不知隨口解釋的一句話猶如一把利劍,正在皇甫雲熙最柔軟的心窩處狠狠攪動著。
“那我呢?”皇甫雲熙反問,此刻,濃重的失落感猝然劃破他那顆孤傲的心。爹娘先後離世,他一直寂寞而孤獨地活著,身陷劍拔弩張的政治漩渦裏舉步維艱。直到遇到她,他的心才如枯木逢春般複蘇起來,有了一抹明亮的色彩。兩人間不足兩步的距離,卻像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將他與她明確的分割開來。
“顧府大火與你我聯姻脫不了關係,你我之間,雖無仇怨,卻也不適宜再有過多牽扯。若是可以,請你權當我已葬生火海。”顧宛辰冷若冰霜的說,伴隨著如釋重負的是心底一絲隱隱約約的失落。
“不適宜再多牽扯?這是你的心裏話?”皇甫雲熙反複咀嚼著這句話,冷笑。她的話說得很明白,她不想與他再有任何瓜葛。
“風牛馬不相及的人,本就該橋歸橋,路歸路。”顧宛辰頷首說出這番話。頭低垂著,看上去一副極其溫順的樣子,說出的話卻尖銳不留餘地。
若是以前,她嫁給他,不情願也不抵觸,因為無須攀附他、依賴他,不用勞神費力地取悅他、討好他,縱然他娶她將她束之高閣,她也不會擔心害怕。身份雖懸殊,在心理地位上,她與他卻還是與之比肩,是平等的,她無需踐踏自己的尊嚴。如今,她身懷血海深仇,要她為報恩而依附別人,靠阿諛奉承的討好、算計與恭維度日,違背本心,抹殺她的自尊,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依賴和攀附是最不可靠兩種站立方式,無論前路多艱難,她都無法接受這樣的站立。
聞言,皇甫雲熙臉上陰雲密布,青一陣白一陣,神色看不出是受傷還是失望。看了看她,又看向與他近在咫尺的南宮痕,仿若讀懂了什麽,低沉著說,“到底.……是我妄想了。”
說完,轉身離去。他一直以為她對他雖略有寡淡,也應是不反感,甚至帶著些許好感的,因此他步步為營將她一點點拉近。如今才得知,一切隻是他的錯覺,他的妄求。她如此迫不及待想與他劃清界限,橋歸橋,路歸路,猶如當頭棒喝,擊潰了他僅剩的理智。
“你不信任他?”南宮痕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眸光微動,探究的問。她的話讓他極為受用,在她心中,他確實與他人不同。心底不可遏製的雀躍如同翻滾的雪球,越滾越大,直至占滿他的整顆心,融入他身體的每一處皮膚、每一個毛孔。
顧宛辰並未留意到他內心的變化,搖了搖頭如實作答,“如他這般高傲的人,絕不會使用縱火這種卑劣手段。害我之人,不可能是他。”
聽聞她對皇甫雲熙風評甚佳,南宮痕心頭蕩漾的甜蜜瞬間轉淡,竟隱隱泛出零星苦味來,小心翼翼的問,“你既然信任他,他想贖罪,為何拒絕他幫你?”
“事情因他而起,我不恨他,卻也無法心平氣和的麵對他。我的婚姻,容得下互不虧欠的兩不相愛,容不下算計和功利,更不屑於將它作為籌碼換取便利。”顧宛辰的臉上浮現哀傷的神情,苦笑以對。她娘一生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因感動和報恩嫁給顧城,再多的恩情也沒能置換出愛,感動並不足以支撐一輩子的冗長和枯燥,到最後,時光將恩情釀成愧疚的苦酒。她小時候,常聽娘親說,若是有機會重來,她寧可成為顧城一生的遺憾,也絕不會嫁他,成為他心底的痛。
“京城人多嘴雜,咱們還是快些離開吧。”敏銳的覺察到她情緒的波動,南宮痕忙轉了話題,心裏卻暗暗下了決心,一定竭盡所能給她一份輕鬆單純的愛。沒有算計,沒有功利。
妥善處理完顧府拍賣的事情,顧宛辰他們本欲立即出城,可到了城門才知道,午時之後,戎族首領派來求和的隊伍入京城,為了維持京中秩序和安全,今日除了求和的隊伍,不準任何人出入。
城門守衛森嚴,他們隻得在京城多逗留一晚。若早知道後發生的許多變故都跟這多留的一晚息息相關,相信顧宛辰絕對後悔重回京城的草率決定。
果然,從下午到傍晚,戎族朝拜的貢品絡繹不絕的駛入京城,成了街上的一道景致。街頭巷尾,到處躲著興致高昂的看客。
“這麽大的陣勢和排場,我生平第一次見到。牛羊、馬匹不計其數,金銀珠寶數不勝數,這戎族王出手真闊綽。”路人甲對浩大的陣勢歎為觀止。
“戎族與咱們在南疆大戰數月才敗在國舅爺魏逸然手上。據說,戎族十萬兵馬,經南疆一戰,現已不足四萬,根本再無力與我國抗衡,唯有靠豐厚的貢品求和來換一線生機。戎族這次求和除了帶來豐厚禮物,還來了位美若天仙的公主,要與我國聯姻呢。”路人乙興奮的嚼著八卦。
路人丙頗感興趣的接過話茬,“你說,戎族的公主是想嫁給皇上,還是嫁給某個皇親國戚?”
“她當然想嫁皇上,不過皇上願不願意娶她還未可知呢,畢竟咱們皇後娘娘也是位容貌無雙的美人,那戎族公主再美還能美到天上去?”路人丁毫不客氣的截斷他的八卦。
“早就聽聞魏國舅貌比潘安,英明神武。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一女子臉上嬌羞無限地望著騎著高頭大馬入城的男子,對身邊的小丫頭竊竊私語。
此刻,顧宛辰正趴在千金閣三樓的欄杆前出神兒,將街上的一切盡收眼底。隻是心境使然,外麵的喧嘩,事不關己,提不起一點興致。不注意間,頸間懸掛的玉佩從衣服內滑出,調皮地在胸前悠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