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份請帖
辦完典當手續，顧宛羽幾乎是一溜煙的逃出千金閣。華子騫在後麵少不得又是一陣爽朗大笑。
顧宛羽來到霓裳綢緞莊，對店鋪門庭若市爭相購買的熱火程度大為震驚，擠得那叫一個水泄不通。前來購買綾羅綢緞的人，你爭我搶，互不相讓。
“時值深秋，各府是該定製冬衣，至於這麽著急嗎？”顧宛羽實在想不通眾人瘋狂的原因，轉念一想，生意如此好，還大張旗鼓的到府裏逼債，真想拂袖而去。
“二小姐！”宋承德笑意盈盈的叫住她。
“這是一萬兩銀票，加上幾個月前宋伯伯你嫁女兒，大姐讓我送去的六千兩銀子，咱們顧府與宋伯伯的帳兩清了。”顧宛羽不願與他虛以委蛇，直接將銀票塞在他手上。臨走，看著熙熙攘攘的眾人，別有意味的說，“對了，忘記恭喜宋伯伯，你的生意可真好。”
“托老爺洪福，托小姐洪福。”宋承德訕訕作答，以往霓裳綢緞莊的生意雖還好，卻遠不如今日這般。方才店鋪管事老孫派人到宋家回稟許多貨眼看就快賣斷，他才半信半疑的到鋪子裏看看，現下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想解釋卻無力辯駁。
“那都是宋伯伯你自己的造化，我們可沒這福氣。”顧宛羽毫不客氣的頂了回去，話裏話外絲毫沒給他留任何情麵，疾步離去。
這一席話，在宋承德聽來如被打臉，一張老臉神情極為嚴肅，甚至有些憤怒的叫來在一旁極力維持秩序的管事，“老孫，這到底怎麽回事？”
“老爺，今兒早上鋪子剛開門就湧來了許多人，店裏的綾羅綢緞都快被搶光了，生意好的不得了。”管事老孫沒聽出他話裏的怒氣，歡喜的匯報。
宋承德見生意確如小廝回稟的那般好，心裏不禁暗喜，被顧宛羽奚落的怒氣基本散盡，嗓音低沉的問，“我是問你今兒為何會有這麽多人來買綢緞？”
“我私下問了孫尚書的管家，聽說今兒早朝時，皇上提出宴請京中秀女為睿王府小王爺選妃，小王爺奏請親自宴請選妃，皇上準了。選妃定於三日後舉行，由皇後和蕭貴妃親臨坐鎮指揮。先接到睿王府請帖的各府今早已開始行動，有些府邸請帖雖未送達，但也已聞訊，恐落人後，紛紛著手置辦東西了。京城適齡的秀女有七八十家，事情來的突然，受邀各府都是臨時準備，所以咱們的綢緞才賣的這麽快，尤其是西域來的香錦，都已賣斷貨了。”老孫眉飛色舞的解釋，而後又神秘兮兮的附在宋承德耳畔低語，“各綢緞的價格我都調高了些，依然供不應求呢。”
“做得好！”宋承德滿意的拍了拍老孫的肩膀，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
也是，玄晟國皇帝三年才選一次秀女，時至今日，距最近一次皇宮選秀還不足一年，那些到了年齡參加選秀卻不幸落選的秀女大有人在。落選秀女們再無踏進皇宮的機會，卻也重獲了自由婚配的權利。有些秀女樣貌品行均不差，落選後不願將就嫁人，勤修內外待價而沽。此次，睿王府小王爺選妃無疑給了她們一個契機，王府正妃的身份比起宮裏皇後、貴妃，身份地位自然是遜色不少，卻遠比嫁於某官宦子弟好得太多。還有些本就不願將女兒送往宮中的官宦之家，這也是一次千載難逢改變命運的機會。
睿王府畢竟算得上正宗的皇室貴族，王府雖因睿王早逝略顯凋零，但憑睿王在朝野上下的威望以及皇上對睿王府小王爺的倚重，無論何種身份，一旦被睿王府小王爺看中選為正妃，足可一人得道全家福貴。這份期盼已足以令京城受邀的官宦富豪人家無不為之雀躍，不惜一切代價的為選妃做足準備。
其實，睿王府小王爺選妃的消息自從傳開，京城各商鋪的生意都瞬間爆火。前來購買胭脂水粉、玲瓏綢緞、發釵珠寶的人絡繹不絕，商鋪都幾近出現斷貨的情況。
然而，京城眾人誰都沒想到，睿王府一名送請帖的小廝將至午時的時候敲響了一處僻靜院落的大門。
前來應門的門童稚氣未脫，十一二歲的模樣，對信使的來意不甚明白，不敢私自接請帖，連忙跑到內院稟告。
內外廳堂裏，顧宛羽正繪聲繪色向長姐顧宛辰描述霓裳綢緞莊的盛況以及宋老板那尷尬之極的臉色，正說得興起，被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打斷。
小門童慌裏慌張的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回話還算完整有條理，“大小姐，二小姐，睿王府派人送來請帖，說三日後睿王府小王爺選妃，四位小姐皆在被邀名冊之上，送帖子的人就在門外。”
“睿王府小王爺選妃？我們四人皆在名冊之上？”門童說得相當詳細，顧宛辰聽懂每一個字，卻無法把這些字穿成一句話、一則信息，忽覺渾身上下一陣寒流擊過，讓她震驚不已。
顧宛羽也是驚得合不攏嘴，打趣道，“天呐，我沒聽錯吧，皇上都抵不住天降敗家女的傳言，選秀都故意遺忘咱們顧府，這睿王府小王爺還真夠……自大，竟然一下子邀請咱們四姐妹。”
“大小姐，那請帖咱是接還是不接？”門童疑惑的撓頭。
顧宛辰心裏的鬱結叢叢，“請帖已送到門口，還由得我們選嗎？虎子，你去收下吧。”
神算子曾在她們年幼時為其批命，說她們是天降敗家女。這些年，她不負眾望的扮演敗家的角色，靠著典當舊物過活，將富饒的顧府沒落成一處荒涼的院落，切實印證她們敗家的勢力。她原想就這樣安然度日，名聲在外也不用卷入選秀，待到二十五歲，秀女身份自解，便可自由婚配。怎奈人算不如天算，意外卷進了風波裏！
還好，事情還有很大的轉圜餘地，她們隻是邀請人選，未必選的上。呸呸，是肯定選不上。顧宛辰心裏嘀咕著。
門童虎子施了個禮，退了出去。
送請帖的人見來人依舊是那個稚嫩的門童，震驚之餘麵色有些不悅，畢竟其他各府都至少是府內總管親自接帖，想盡法子同他打探王爺喜好。如此被人輕視，還是頭一遭。
待門童收下請帖，隻簡單說了句有勞，便閉門謝客時，送貼之人的臉色可謂是差到極點。沒有熱情的寒暄，沒有熟絡的打探，更沒有分量不輕的賞錢。
這些門外事，顧府的人自然是不曉得，縱使曉得，以顧宛辰的性子，也不見得會有所改善。
一日之內，睿王府小王爺三日後選妃的消息傳遍京城，京城所有適齡待嫁秀女均受到邀請函。選妃的事被那些閑人抄的沸沸揚揚，成為京城街尾巷頭所有人的新談資。而顧府四姐妹名列受邀之列，無疑給這則爆炸新聞更添了把火。
有人說，睿王府小王爺久病纏身，根本不清楚顧家“沉魚落雁”四姐妹“天降敗家女”之頭銜，也有人說，邀請顧府四姐妹隻是因為皇上吩咐要宴請京城所有適齡秀女，睿王府奉命行事而已。
總之，一時之間，傳言萬千。往昔門可羅雀的睿王府和顧府多了許多好奇探究推波助瀾的閑人。
短暫震驚之後，顧宛辰很快的想通了應對此事的方法——淡然處之。京城適齡秀女那麽多，被邀請也不代表肯定就能雀屏中選，既然這樣，那走個過場又何須擔驚受怕呢？
三天的準備時間，別家都忙成了一鍋粥，又是請裁縫趕製美服、打造精美珠釵配飾，又是動用關係打聽小王爺喜好，反倒是顧府，四份邀請函，卻毫無動靜，甚至未曾驚動在病中靜養的三位顧夫人。
倒是宋承德趕在最後一晚遣人送來四套布料上乘做工精美的衣服。
顧宛辰瞧了瞧款式、摸了摸布料，也不推辭，直接收了。入秋時，她曾做過幾套新衣服，一直也沒穿，本想著拿來湊合明天的選妃宴。但見到這四套衣服時，才發現自己想得太不周到，以往做的衣服雖是新的，但均是尋常服飾，根本不適宜出席大場合，過於素淨簡單，處在一片姹紫嫣紅之中必定格外惹眼。宋伯伯送來的這幾套不同，布料款式顏色皆中規中矩，不惹人注目也不失禮於人，更便於隱匿在眾人裏，當一個碌碌無為無才無德的秀女。
若想不引人矚目，妝扮萬不可另類。既不可做萬紫千紅中最豔麗的那株，也不能當繁花似錦中的綠葉，兩者同樣乍眼。想通了這點，顧宛辰又找來幾個質地稍微好些的珠釵發飾分給眾姐妹，好生交代明日不管旁人如何閑言碎語冷嘲熱諷，不可意氣用事，盡量扮傻扮拙，不與人結怨，更不得與人爭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