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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密林間的殺戮

  看著柱子依舊木然,盧媽搖著頭嘆息著走了出去。


  馬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柱子想。他感激老爺對他的可憐,少爺對他的寬宏,小姐對他的原宥,也知道留在馬家對自己可能帶來的好處。但他更知道,這一切都是父親用命換來的,他怎能夠允許自己躺在父親的血泊中苟且。他要去雲南,他要去給父親報仇,他要奪回家傳的寶刀。


  柱子恨自己,也怕自己。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儘管遭遇了喪父之痛,小姐那白花花的肉體,還是會時常出現在他眼前。他覺得自己瘋魔了,難道在自己那小小的軀殼裡,還住著一個自己不曾熟悉的魔鬼?在那魔鬼沒長大之前,他必須離開,馬上離開。


  這天的黃昏,盧媽在隱約中看見,柱子在大門外磕了幾個響頭。她連忙想要召喚,卻看見柱子風一般地消失在一片竹林深處。


  沒有行囊,只有方向。


  從馬家出來,柱子只帶走了三樣東西:父親的飛蝗石,藏在床下瓦罐里一串銅錢,少許雙角銀毫,還有小姐送給他的書——《增廣賢文》。


  飛蝗石是父親留下的唯一遺物,裝石頭的荷包是母親做的,青色的布面,上面綉著一片竹林,五個小人。現在又多了父親死時浸染的血跡。查門的飛蝗石是獨特的,每一顆石子上都刻著一朵暗紅的梅花,下面有一個小小的查字。梅花是母親。柱子的母親姓孫,單名一個「梅」字,父親愛母親,所以也愛梅花。


  《增廣賢文》是父親唯一給他買過的書,是小姐送的,馬家的歲月似乎都融進了這本書里,如今要走了,帶不走別的,就帶走這本書也是好的。


  去南方,父親死在那裡,仇人就在那裡。殺、殺、殺……血液在柱子身體里沸騰著,皎潔的明月也似乎灑露出暗紅的光影。柱子發現,當自己滿腦子都想著報仇的時候,自己最像個人,因為這樣他就不再會去想小姐,也不再會去自責,也有了生活的方向。柱子走的是一條山路,荒涼而寂寞,很少能看到人煙。出生以來,這是柱子第一次一個人遠行,第一次一個人容身於荒涼,可柱子並不害怕,因為在跟隨父親飄零的歲月里,父親教給了他很多生存的辦法。父親告訴過他,人要想生存在這個世上,其實很容易,在荒野里、在竹林處、在沼澤中,到處都有滿足你需要的東西。很多時候,生存需要的是辦法,而不是金錢;需要的是毅力而不是能力。一路前行,柱子的腦袋裡只有兩個畫面,血泊中的父親,浴盆中的小姐。柱子是個厚道的孩子,他只想留住父親的畫面,他拚命想要擠走小姐的畫面,但小姐畫面總是在他不經意間就又悄悄地溜回了腦海。山徑的前方還是山徑,密林的盡頭仍是密林,柱子覺得自己真是個奇怪的動物,為什麼自己不想想的東西,總是像鬼要將自己緊緊纏繞呢?

  幾天之後的一個早上,天色微亮的時候,在一片斷崖處,柱子迷失了方向。他面對著太陽,開始定位。「上北下南、左西右東」,他念念有詞,終於確定了南方,卻不知如何是好,去往南方的路就是腳下這片斷崖。他看看了崖壁,有點深。雖然陡峭,但頗有草木。他想了想,決定爬下去。他告訴自己,從今而後,他不要在懦弱,不要再貪妄。他要記住父親教給他的每一句話,不會再有背叛。


  「傲不可長、欲不可縱、樂不可極、志不可滿」,柱子小聲念著父親的教給他的格言。他抓著野草、攀著岩縫,蹬著凸木,緩緩而下。


  在崖底,他看見了一處炊煙,煙是從一個小山坡背後升起的,暖暖的樣子。他便向山坡走去,想要去討口水喝,天天吮吸樹葉上的露水畢竟是個辛苦的事。


  突然,他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山坡上向著他飛快跑來,看不出是什麼野獸。柱子警覺地用右手撿起一塊石頭以防身,左手撿起一根粗大的木棒以自衛。


  黑影跑近了,是一個小男孩,戴著一頂瓜皮帽,一身黑衣黑褲。後面又有一個男人追趕著他,手裡舉著一桿短槍,邊跑邊喊:「再跑、再跑老子真的打死你。」


  「土匪?」柱子的火蹭的一下就竄了上來,他拿起石頭朝拿槍的男人甩了過去,正中額頭。男人叫也沒叫一下就倒了下去。


  槍聲響了,又一個男子一邊開槍,一邊從山坡上跑了下來。男子跑得很急,槍法便不太准,倒把柱子身邊的泥土激起不少。柱子甩出木棒,看見男子從山坡上滾了下來,又聽見幾聲尖叫。尖叫是小男孩發出的,他蹲在地上,抱著頭,哆嗦著。柱子沒時間理他,他飛快地跑過男孩的身邊,在男子跌撞著想要爬起的時候,一腳把他踹翻,騎在他身上使出打野豬的力氣,朝他臉上身上狠狠打去。幾下,男子就不動了。他怕山坡上還有人,又貓低了腰,爬到坡頂,只看見一個空空的木棚,門口點著一堆火,放著一口破鍋。


  柱子緩了口氣,便又走下山坡。他摸了摸被樹枝打倒的男人,卻發現那人好像沒有了鼻息。他又去看那個被石頭打倒的男子,更慘,額頭上破了個大洞,汩汩地冒著血,石頭好像陷到腦袋裡面去了。


  柱子慌了,他撿起兩把槍,拉起還在發抖的小男孩就開跑。小男孩沒跑幾步,就嗷嗷直叫起來,柱子乾脆一把把他抗上身。男孩很輕。


  「我殺了人了!」柱子想。他記得他打野豬的時候,很難打的,這兩個人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死了呢?


  「我成了殺人犯了!」柱子想。他彷彿看見人們高叫著舉著刀、拿著槍,從四面八方湧來圍剿他。於是,他跑得更快了。樹木不斷地從他身邊呼嘯而過。不知道跑了多少時候,柱子感覺累了,他停了下來,想起肩膀上還扛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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