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未有報(一)
當晨剛剛來臨,當一天的陽又再次升起,我醒了過來,趴上了窗台大聲的喘著氣息。陽的顏色還未通紅,我卻已忍不住搖起我那似扇子一樣的尾巴,撲向了我最深愛著的人,咬著她的衣袖,興奮的拉著她,走在了那條我們最熟悉的路上……
這條路,很短很短,
而我對她的愛卻很長很長,
雖然這條路我走了又走,
可這每一遍的悸動卻不會停歇,
這每一遍的感動卻依舊仍在,
隻要我還在,
隻要路還有,
這段旅途便沒有終點。
我,叫小雨。我是我家主人小魚的一隻狗。今日的我,和往常一樣,套著我的狗圈和小魚一起走在了這條路上。
往日的清晨,這條路總是格外的幹淨,沒有一片樹葉,也更不會有那躺於那裏的垃圾。
負責這塊區域清掃的是一個早就退休了的老人,那個老人極為勤奮且和藹可親,數十年來從未讓這個地上染過一絲塵埃,也未曾在這清晨就失去了蹤跡。
我,很好奇,呆呆地站於了那裏——那綠蔭樹下,落葉最多的地方,環視著四周但卻依舊未見那老人的身影。
小魚拉了拉我的狗帶,但我卻不想離開。不知為何我總有種感覺,隻要這麽等著,我想要的答案它便會來臨。
而我狗的第六感卻是終於得以應驗了。
隻見一個手持導盲棒,眼帶墨鏡的老人,敲擊著棒子向著這個的方向走來。
當他走到離我還有二米遠的距離的時候,卻隻見他將手中的棒子輕輕地放在了地上,雙手握住了掃把慢慢地清掃了起來。
我,和小魚差異的看著眼前這個已是盲了的他,心中充滿疑惑。
然而這時,卻隻見那本來站於後門的保安,一陣疾跑快速地來的了他的麵前,搶過了他手中的掃把,勸著他道:“王大爺,您老這眼都看不見了,就別來了,還是回家好好養著,去享一些齊人之福吧!”
王大爺並未聽進那保安的勸解,相反還是更為執拗的搶過了掃把站在了那原本屬於他的崗位上做起了他每日都幹著的事情……
小魚拍了拍那插著腰,氣鼓鼓地站於自己麵前那保安的後背,他轉過了身來,自上而下的打量了番小魚不解的問道:“小姑娘,你有什麽事嗎?”
小魚指了指那王大爺的背影,眼中露著那滿腔的疑惑。
保安看著小魚這番好奇的神色,卻隻是揚嘴一笑,望著那尚且未澄清的虛空,說道:“他啊,他是一名日軍遺孤。”
“日軍遺孤?”
保安的這番話引起了小魚肚中的蛔蟲,擾的她直做癢癢。
保安知道,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說起來也確實有些費力。可這清晨的人,卻又寥寥無幾,他也確實閑來無事,而他麵前的這個女孩這渴求般的神色卻也令他難以拒絕,難以抗拒。
“這個故事的年代,很久很久……要從那1945年的8月開始說起……”
保安插起了手,讓回憶追溯到了那個極為遙遠的年代……
那是在距離現在大約71年前的故事……
那一年(1945年的8月)隨著廣播那頭《波茨坦公告》的宣讀,日本政府下達了無條件投降的詔書。
他們(聽著廣播站於中國領土上的所有日本士兵)隨著天皇所宣告的最後一字的落下,紛紛痛哭流淚,絕望哀嚎。
他們的聖戰結束了,這場殺虐也終於結束了。
然而聖戰的結束並不是他們戰爭的終結,而需終結的卻是他們那顆隨著聖戰而永遠相隨的心——那顆武士忠道的心(為了他們自己心中的道)。
有些人,便就這樣死了。切了腹,將熱血撒在了這片他們最為渴求的領土之上。
而另一些人,卻也死了。他們不是為了心中的道而死,是為了戰爭的逝去而歡呼雀躍,被了那些殺紅了眼的同胞,所憤恨而殺。
而在這批人中,卻也有一部分極為特殊的群體,他們也像了上述人那般沒有回到自己的祖國,但也不如上述人那般就這樣將熱血流在了中國的領土。
那時的他們什麽也不懂,不懂戰爭,不懂鮮血,不懂仇恨,也不懂人究竟為何要殺要掠奪要去將絕望的種子播向世界。
他們隻是在廢墟之中不停地哭泣,在屍堆下麵不停地呐喊,求得一絲生存的希望,求得那雙溫暖的手也能伸向他們
——因為他們也是人,從未造過任何孽,隻是生錯了年代,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而在日軍屍堆的某個廢墟之中,便有一個這樣的人,他叫王二狗是一個極為普通的修鞋匠,他隻是無意路過了那裏,又無意聽到了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嬰兒啼哭之聲,處於為人的那顆惻隱之心,他不忍心將那個小孩就這樣拋棄在這荒郊野嶺,
他,望他那顆圓滾水靈的眼睛,猶豫了片刻,可還是伸出了手去一把抱住了那個嬰兒將他摟在了懷裏,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走進那條狹窄的弄堂,你首先會看到的是“老虎鉗子”(老虎鉗子,一種像老虎爪子一樣的餅)老張擺了個黑色破桶上麵放著一圈“老虎鉗子”不停地在那裏叫賣;接兒,往裏走了兩步,你會看到油頭阿三從他的鐵箱子中拿出了一把鋒利小刀,先在自己的頭上來回蹭了兩下,隨後在客人的頭上撒了些水,認真的刮了起來;然而,走到弄堂的最裏你則會看到那刁婆娘於阿媽,她總是手叼一根香煙,擺著個圓木小桌在那七十四弄房的門口一邊搓著麻將,一邊盤算著今天又該怎樣從那些老娘們的袋中坑來些錢。
不錯,你猜的沒錯,她,於阿媽便是王二狗的房東,而王二狗也就住在她身後這座極為破舊,盡是一些上海最為底層的窮苦人所待的七十四弄老房裏。
於阿媽看到王二狗迎麵走來的身影,便忽兒站起了身子,手托著煙卷擋在了他的麵前,指著他懷中抱著的那團“東西”道:“喲~你回來了?這手裏抱的是什麽?”
於阿媽探出了頭去好奇的望了一眼,卻見那塊蒙著東西的布卻突兒的動起了一下。
“你……你……你從哪兒撿來一個野小孩兒啊,這出了什麽事情我可不管啊!”
二狗並不理她,隻是將孩子抱的更緊了些,繞開了她的身體,朝著樓上走去……
“喂!喂!喂!你聽到了哇,哎我說你房租還沒交類,我還沒和你說完啊。”於阿媽一邊招著手,一邊跟著他身後朝著他的背影不停地喊著,而二狗卻頭也不會,一股腦兒地飛快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那隔絕喧雜的大門。
那一年的王二狗,三十有八,但在他遇到這個嬰兒之前,他卻從未養過小孩也並未結過婚。
在二狗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清政府還未完全倒台,他們窮人的生計便是閹割了自己的孩子買去宮裏好換些錢來維持下去。可是他這剛被閹割,還沒來得及被送入宮中,清政府卻被推翻了去。而他這一生便也再無了結婚的本,也不可能再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不過唯有鞋箱和自己身上這件破舊的背心的他,也早就想通了一切——即使有了本,他也沒那結婚的命。
因為他早就習慣了一切,也習慣了一個人。
可是這次偶爾的機會,讓他在那堆廢墟之中遇到了那個孩子,那好似上天的指引冥冥之中告訴他,他還能有孩子,他還該有家人。
他這樣一邊想著,一邊微笑著搗鼓著手中的米粥將它熬成了糊一點一點的喂到了這個孩子的口中。
他,咬著勺子,眼閃著光芒,不停地對著他笑著,好似那春日裏和煦的暖陽那般酥甜了他的心房。
“看你笑的,就像那小太陽一樣,要不我就叫你王陽吧?”
二狗一邊伸出手去搓著他的小臉,一邊獨自樂嗬的笑著。隨著他這番爽朗的笑聲,王陽卻也是跟著裂開了小嘴開心的笑了起來,伸出了小手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臉頰。
他們的笑在那一刻融在了一起,拉成了一條沒有血緣的紐帶。
當旭日的陽再次升起,當王陽新奇的望著這個世界,伸出了小手,試圖去抓著這片鴻宇。
二狗的爐灶早已點燃,他最愛的背心也已剪成了布塊(為了做他的尿布)。
他,擔起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也操起了一份做母親的心。
毫無經驗的他開始向周圍的鄰裏阿姨學起做“母親”的心得,你時常會看見他的手上總是拿著個小本不停地記著,又或是人家媳婦在門口教訓孩子時他一個勁的張望。
然而每逢這時,於阿媽總是會右手叉腰,左手頂著他的鼻子,一個勁地嚷道:“喂……王二狗,你這房租還沒交類!錢麽不知道好好賺的,整天圍著一群婦人瞎折騰,我看你是不想住了是哇?……”
麵對著於阿媽的一次次“轟炸”,二狗卻隻是撓著頭笑著應付了兩句隨後趕快的溜了上樓,翻開了自己的小本子繼續研究。
……
[有一種愛,
它沒有血緣的羈絆,
但它卻比血更濃,
比海更深。
它藏在你粗手熬製的米膏之中;
藏在你夜不能寐哈欠之中;
藏在你捂著鼻子卻依舊笑著拍著我的屁股換下的尿布之中;
藏在你笑著擼著我的頭卻聽到了“爸爸”二字泣不成聲的感動之中;
它藏在小手牽著大手的人間路上;
它也藏在你那小小的修鞋箱子中……]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不知不覺,抗日戰爭已過去了將近4年,而國共內戰的硝煙也不斷蔓延了過來,終於到了上海,席卷了他們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