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兵荒馬亂的一天
「汪博？你怎麼會在這兒？」蘇小芸愣住。
汪博笑笑：「咋了？見到我有那麼驚訝？！」
見蘇小芸眉心微蹙，又怕惹她不快，忙出言解釋道：「我爺爺住院了，在十二樓呢，你說巧不巧，主治醫師就是葉伯母……」
「別一口一個伯母的，你還是喊她葉大夫比較合適。」蘇小芸淡淡糾正，將手中的鮮花放到床頭櫃擺好。
「你看你，小心眼了不是？」對於蘇小芸的疏離，汪博也不在意，依舊笑嘻嘻的：「看你氣色不大好，是不是太累了？」
「沒事啊，一切都好。」蘇小芸無視他的熱情招呼，挪過椅子，坐在了奶奶身邊。
幾日未見，原本精神矍鑠的奶奶，已形容枯槁，瘦的不成樣子。滿頭的銀髮，深凹的眼眶，乾裂的嘴唇，看的她想落淚。
她拿過水杯，沾濕棉棒在她唇邊輕拭著，喃喃道：「奶奶，我來看你了。」
汪博走過來，輕拍了拍她的肩頭，語帶安慰道：「小芸，別著急難過，奶奶一定會好起來的！」
蘇小芸忍住淚意，抬頭問道：「你來的時候，房裡其他人呢？」
汪博斯文的扶了扶了鏡框，搖了搖頭：「我來的時候，只有葉伯母在守著。聽說你會來，所以在這等你。」
他沒留意道蘇小芸漸泛冷意的眼神，猶自說道：「……像你這樣的大忙人，見一面還真不容易！」
「我媽呢？」見他仍是一口一個伯母叫得歡實，蘇小芸也懶得再做糾正。
「哦，葉伯母去查房了，說待會兒就來。」
「謝謝你啊，汪博。我先出去下。」蘇小芸真誠的道謝，然後出了病房。在走廊拐角處掏出手機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父親的聲音遠遠傳來，顯然對她的舉動有些意外，這麼多年來，似乎還是女兒第一次主動來電話。
「芸芸，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電話里，蘇定奎有些受寵若驚。
蘇小芸顯然沒心情與他共敘父女情，她蹙了蹙眉，直接開門見山問：「爸，奶奶都病成這樣了，你不來醫院露個臉，這樣合適麽？」
「……芸芸啊，我現在外地出差，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啊！你姜阿姨呢？我不是早就安排她過來照顧嗎？怎麼？沒見到她人哪？」
「要是奶奶有人照顧，你覺得我會打電話給你嗎？」蘇小芸冷冷回擊：「爸，你們有時別太過分了，我媽跟你早就沒關係了，照顧奶奶也是心疼我，看老太太面子。你們把人送到醫院啥都不管，像話嗎？」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跟爸說話呢？！你爸我辛苦在外打拚，不也為了這個家麽？你說你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那麼不懂事兒呢……」面對女兒的質問，蘇定奎也動了氣，嗓門不覺大了起來。
「家？！」蘇小芸冷冷一笑：「我還有家麽？那是我家嗎？」
「你！」蘇定奎低咒一聲，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試圖轉移：「行了，這事我知道了！你先給你二叔打個電話，讓你嬸子頂一晚吧，我再給姜娜說說。」
「那是你的事！我為什麼要打那個電話？！」
她性子恬淡，鮮少有動怒的時候，除了在媽媽和奶奶的問題上。而這一次的事，實在讓她無法冷靜。
「奶奶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你們看著辦吧！」父親軟弱的態度，身為長子的不作為，令蘇小芸十分失望。如果說之前還曾對他抱有幻想，那麼這一次，她是徹底寒了心。
「爸，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也別讓我恨你！」
蘇小芸說完，徑直掛了電話。繞道去了趟醫生辦公室，沒見著老媽，知道她鐵定又去忙了。
便決定開車去附近超市買點日用品。
在超市買了桶泡麵胡亂吃了幾口，蘇小芸便急急趕回了醫院。剛拎東西下車，便意外的碰見了姜娜母子。
「媽，你看，大姐！」
「大姐，你買了這麼多東西，也是來看奶奶嗎？」雙胞胎眼尖，一見是她，便遠遠朝她打招呼。
蘇小芸見狀止步，也對同父異母的弟弟們報以善意微笑：「你倆怎麼來了?」
「聽說奶奶病了，我們來看看。」蘇小童大幾分鐘，有點年少老成的味道。
「姐，這麼晚你還沒吃東西嗎？」蘇小鑫只對她袋子里的吃的感興趣，笑嘻嘻問。
還沒等蘇小芸回開口，蘇小童輕拍了下弟弟的頭，糾正道：「笨死了，你沒看到外賣盒嗎？那是給大媽媽送去的！」
「什麼大媽媽！還一口一個大姐，甜巴絲絲的。」
又不是封建社會，還大房二房正室偏房的！一側的姜娜顯然對眼前的談話很不耐煩，忍不住輕哼一聲。
見她一臉不高興，兩個兒子瞬間噤聲。
蘇小芸一言不發站直了身子，冷冷盯著眼前不可一世的女人。
這麼多年，她像極了書中長生不老的妖精，妝容精緻、衣著講究，那雙細嫩的手無不彰顯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地位，心安理得享受著父親的勞動成果。當然，她傲慢的態度，全無素養的談吐也丁點兒沒變過。
「我們姐弟打個招呼，礙你什麼事兒了？」蘇小芸面無表情迎向她，微揚了揚下頜。
「我教我自己的兒子，管你p事！」不知何時開始，姜娜一見到伶牙俐齒的蘇小芸，血壓便會颼颼往上飈。
「俗不可耐。」蘇小芸搖搖頭，一臉悲憫的瞄了她一眼，轉身往大廳方向里走。
「蘇小芸，你以為你誰啊？成天一副說教的嘴臉！」姜娜一手牽起一個兒子，沖她背影氣急敗壞的喊：「你不過是個沒爹媽管沒教養的野丫頭！」
「你再說一遍。」蘇小芸轉身，眸里寒意十足。
姜娜在家裡也是說一不二的主，無奈回回碰到這小祖宗，就沒佔過上風，心裡也是憋了一口怨氣。於是她無視蘇小芸的怒意，斗著膽子罵道：「我就這麼說了，你就是個有娘生沒娘教的小雜種！」
蘇小芸一臉寒霜，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挑釁忍無可忍，
姜娜是她爸爸的女人，她雖然討厭她，很不喜歡她，卻也到底估計輩分。但這回，她觸碰到了她的底線。
君子動口不動手，可她不是君子，她只是個小女子。她已經長大了，不是當年那個手足無措的蘇小芸了，她決不允許有人侮辱她的母親。
於是她蹭蹭走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掄臂狠狠扇了姜娜一個大嘴巴。
「啪！」一聲脆響，在空曠的停車場聽來格外清晰。
旁邊的雙胞胎嚇住了，連姜娜也被這一記耳光打懵了！
「蘇小芸，你這個瘋女人！」姜娜一聲尖叫，很快反應了過來，她將手中包包一掄，狠狠砸了過來。
緊接著整個人似惹怒的母豹子，罵罵咧咧撲了上來。
蘇小芸目光一凜，心知今天這場打鬥比免不了了。將手中東西一放，毫無懼色的迎了上去。
女人打架實在有損形象，來來去去也就是抓頭髮，撕扯衣服，口中交鋒不停。
很快，兩人不小的動靜引來了附近保安，兩位大叔吹著哨子迅速奔了過來，急急將扭打一處的兩人拽了開來。
「住手！再不住手我報警了啊！」
「打什麼打，看把倆孩子嚇得……」
蘇小芸擦了擦嘴角血跡，理了理亂髮。望了眼姜娜，她似乎更狼狽，披頭散髮不說，黑色緊身外套也被扯破，鞋也不見了只，像剛被蹂躪后的現場。
「大姐，你趕緊回吧！你車停哪兒呢？在我們停車場嗎?走，我扶你過去！」稍胖的保安大叔替姜娜尋來鞋子，攙扶著她往裡面走。
「姑娘，你沒事吧?要不要上醫院看看？」另一位保安也一臉關切的問。
蘇小芸擺擺手，謝絕了對方的好意。
見她守口如瓶模樣，那保安搖搖頭，走遠。蘇小芸疲憊的蹲下身，正準備將散落的水果一一拾起，口袋裡電話瘋了般響起。
剛一接通，老媽的聲音低低傳來：「芸芸，聽說你來醫院了？你現在哪兒呢？奶奶病危，剛被送進重症室搶救了!」
蘇小芸手一抖，手中紅亮亮的蘋果滑落掌心，在地上咕嚕嚕滾出很遠。
腦袋嗡嗡亂響，胸口似被重物狠捶了一番。一股蔓延至全身的痛感潮水般襲向了她。
一天來所經歷的排擠、委屈、迷惘、憤怒，還有對親人即將失去的無力感、恐慌感，讓她再也難以承受。
當所有情緒累積到頂點時，她堅強的小宇宙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
在這個註定不平靜的夜晚，在無人的停車場，她掩面，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