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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權衡

  多年來,無親無故的遠閣在她的麵前一直充當著父神和兄長的角色,花音從未見過自己的父神,更未曾得到過父愛,可她心裏一直明白,正是因為遠閣,將她失去的東西毫不保留地補齊,讓她的生命再無遺憾。這些年,花音已經習慣了遠閣的存在,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離開他的嗬護。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人生永遠都不能兩全。


  花音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一言未發,扭頭向山下衝出。


  這一次,遠閣並未去阻攔,與花音擦肩而過的那一瞬,他甚至連看她的勇氣都沒有。抬手望去,眼前的巨石像一堵巨牆,將他與花音死死地隔開,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遠閣突然拔劍,動用仙力,一陣眼花繚亂的劍術舞過,眼前的巨石顯現出了一個人的形狀,雖沒有五官,從身形上卻不難看出,應該是個女子。遠閣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巨石,良久良久。


  花音衝下山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尋找著安然,轉了半日,終於在緗婹的房中找到了他。那時的緗婹仍在關禁閉,並不在房中,而安然也不知在那找著什麽,對花音的到來有些意外。


  花音也不客氣,不請自入,開門見山道:“你喜歡的人是緗婹對麽?”


  安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轉頭望向洞口的花音,逆光的方向有些看不清她的麵容。安然直起身,嘴角不自覺地彎起,掛上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不置可否:“喜歡一個人並不代表一定要娶她。像我們這些人,婚姻頂多隻是一個籌碼。”


  這句話夠坦誠,也夠一針見血。花音本以為安然會與她打太極,而且她也已經做好了與他徹底坦白的打算,如今他這樣一說,花音反而無語相對。


  安然很清楚花音會讀心術,所以,再無瞞她的必要,那樣做隻會自取其辱。他走近花音,在她的麵前站定,細看之後,他才發現,花音顯然是剛剛哭過。安然怔怔地望著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忍。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花音哭,以往的時候在他的眼中,她就是一個沒心沒肺驕縱蠻橫的小仙子,美麗大方,活潑可愛,如今淚痕猶在,倒呈現出一幅不同以往的我見猶憐的姿態,想必沒有哪個男子看了不心動吧。


  若不是因為母親的早逝,以安然現在的年齡,早已娶妻生子。安然畢竟比花音年長了幾萬歲,而花音很是單純,所有的喜怒哀樂,一眼便能看透。安然能看出花音對自己已經動了心,而司命對二人的婚事如此上心絕對不是因為花音對他有好感這麽簡單,這背後肯定是有什麽樣的原由。以往的時候,安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自此次魔君的大舉侵犯,花音舍命搭救,從她使用的招術來看,他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


  安然不動聲色地打量花音一番,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絲帕上,未等她反應過來,絲帕便到了他手中。待花音去搶,手伸出一半,便僵在了當地。


  這是桑家的獨傳,名喚“定神訣”。此仙術不同於普通定身術,必須用已沾染了被施法者氣息的物品為媒介,能在瞬間暫時將一個比自己仙術低的生靈心神困住,這對於被施法者而言就像時間靜止了一般,在心神解困之前將不會再聽到、看到、感覺到任何事情。因此術需耗費很大的靈力,很少有人使出,故,傳到安然這一代,便極少有人會此法術。


  安然右手輕抬,白色的仙霧入遊龍般從指尖飛出,緩緩地從花音的額中飛入,在她的經脈中開始遊走。片刻之後,安然收回仙霧,麵上露出了不解之色。以他的推斷,花音的體中應當有妖氣俯身,否則她不會使出梅妖的法術。可此次試探,他卻一無所獲,花音的體中未有一絲妖氣,且體內的仙氣純淨得讓人嫉妒。


  安然百思不得其解,卻又不敢造次,隻得將絲帕又重新放回到花音手中。


  花音瞬間回神,突然又有片刻地怔忪,望著自己手中的絲帕,麵露疑惑。


  安然輕咳一聲,又道:“我已同司命星君和父神商議過,十日之後是良辰吉日,父神會備上厚禮親至百花仙府提親。”


  “十日之後!”花音瞬間將剛剛的疑惑拋擲腦後,瞪著安然一臉地不敢置信,“會不會太快了?!”


  安然輕笑:“是星君希望我們早日成親。”


  花音被噎了一下,無了聲響,垂下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仙家弟子何其多,以你的身份、相貌想找一個比我好的根本不必費吹灰之力,花音,我想知道,你為何要嫁給我?”安然停頓了一下,又道,“或者說,你為何必須要嫁給我?”


  花音輕咬下唇,突然抬頭看向安然,麵色坦然:“若你問的是我心中的想法,我會肯定的告訴你,那是因為我喜歡你。”花音慢慢地靠近安然,越靠越近,近到安然已清晰地問道了她身上若有似無的清香。安然艱難地抑製著自己狂跳的心,喉嚨莫名地幹澀起來。


  花音盯著安然無限放大的眼睛,淺褐色的眸子裏有她的倒影,那長密的睫毛因為緊張微顫著,使得眼睛又平添了幾分溫柔。花音輕聲道:“安然哥哥,有沒有人對你講過,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安然的眼睛不自覺地看向近在咫尺的花音,那晶瑩剔透的皮膚仿佛一戳便破,一雙靈動無比的眼睛,這會兒正緊緊地盯著他,露出了一絲天真無邪。安然一路看下去,視線從眼睛,掠過挺翹的鼻子,落在了櫻桃一樣的嘴唇上。


  花音卻突然快速地遠離安然,雙手背到身後,探起前身,大笑著跑開。


  安然卻一直保持著微微下傾地姿勢,見花音跑遠,忍不住笑著搖頭,心裏暗道:“竟又被她調戲了!”


  安然歎息一聲,慢慢地踱出洞口,望著刺眼的陽光若有所思。


  其實在花音第一次說要嫁給他的時候,安然便想過他與花音、緗婹的關係。不可否認,在認識花音之前,他的心中隻有緗婹一個人。並不是因為自己有多愛她,隻是因為自小,他便清楚她是依附他而生的那顆神樹,他更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緗婹的存在,也習慣了他早晚會成為他的妻子的事實。可花音卻出現了,且是用一種非常霸道非常彪悍的方式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將他為自己所有的“習慣”全數打碎。安然非常明白與花音結親意味著什麽,多年來母親意外逝去的疑團,二夫人的排擠,父親的漠不關心,家族裏的重重壓力因為花音的出現而出現大逆轉。就連父親,甚至開始有意將族長的位置交付與他。他不知該感謝花音還是應該氣她,因為她,他開始無法麵對緗婹。


  或許男人天生不會將兒女情長放於生命的首要位置,安然亦不例外,故,在父神答應他可以與百花仙府商議屆時會雙喜臨門,一同將花音與緗婹娶進府的時候,安然也禁不住釋然。當然,花音的地位必定是要比緗婹高的,安然天真的以為,緗婹必定會理解他,而他也會想方設法去補償。


  這樣的事在其他的仙家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更談不上出格,一個男子娶個三妻四妾並不是什麽異事。安然說得沒錯,婚姻對於世家子弟來說,不過是個籌碼,自小,他便非常清楚。隻是,他忽略了,也許,他要娶的女子,並不希望他這樣想。一點都不希望。


  因了這樁婚事,星君在第二日便催促花音啟程。花音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見人群中並無遠閣的身影,她的心中更是難過。不過,更讓她難過的是,緗婹竟出現在他們的隊伍中,且是安然的提議,理由是緗婹回府幫二夫人處理提親的事宜。


  這個理由花音聽了心中很不舒服,但安然說得冠冕堂皇理直氣壯,她反而不好說什麽。緗婹倒是收起了平日裏的囂張跋扈,難得低眉順眼,況且幺哥對這個小師妹也算是疼愛有加,花音縱使再不情願,也隻好由著她。


  安然依舊不遠不近地望著花音,以一種事不關己的姿態瞧著這位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子。論家世,論相貌,她的確比緗婹出色許多,甚至性格,也比緗婹可愛,若在緗婹之前認識她,想必他肯定會愛上她。可是,緣分這東西,就是這樣奇怪,很多時候,先來後到便顯得極為重要。


  離開勃亝山,雲頭上,因了緗婹的關係,花音難得沉靜,盯著雲下的汶河在陽光下閃爍著粼粼的光輝,像條錦帶。


  司命最是了解這個徒兒,知道她這會兒心中必是極亂,卻又不知如何安慰,隻好不斷地向同行的幺哥使眼色。


  幺哥雙手一攤,一副看好戲的神色,唇不動,低聲道:“我好好的一個妹妹就讓你這一句話便嫁出去了,我這心裏還不痛快呢!”


  司命翻了個白眼,隻好躲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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