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怎麽是你呢?
羅然走下樓來,看見徐卓然在接電話,卻聽不見他的聲音。她看到他直接掛了電話,眉心輕微的皺了一下。青稞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裏,竟然滿滿的都是心疼。她害怕那樣的眼神,所以別過臉去,走進了廚房,請吳嫂幫寧夏煮一些雞蛋。
徐卓然跑進廚房,伸手拿一個雞蛋來把玩,“煮這麽多雞蛋幹嘛?”
“寧夏要用的,我們先走吧,我餓了。”
徐卓然帶她去和周鉞打了聲招呼。從走出客廳的第一步開始,陳詩就一直跟在她身後,直到徐卓然去開車,她才走上來,小心翼翼的說:“敏兒,小夏她很辛苦吧?”
羅然看著她眼裏卑微的淚光,真不忍心說什麽,唯有輕輕的點了點頭。
陳詩的眼淚落下,壓抑著情緒,低低的啜泣。原本美麗驕傲的女孩,如今卻麵目全非。
羅然輕聲說:“小姨,別再叫我敏兒了,沒事的時候檢查一下寧夏的隨身物品,她一忙起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陳詩含淚點頭,“這些年,她都是怎麽過的?”
“回家之前,她外公很疼愛她……我和她一起出版過一本漫畫集,書名是《少女》,你可以去看看。”
她不再說什麽,也不該她去說那些話。她把書名告知給陳詩,那裏多少有寧夏生活的痕跡。她坐在副駕,接到小武打來的電話,叫她回家過年。她淡淡的說:“我不想回去。”
“姐,媽挺想你的,你回來吧。”
羅然沒有說話,小武在電話裏勸她再好好想想。她默默的掛斷電話,頭靠在車窗上。
徐卓然帶她去吃早飯,又跑進人家後廚去煮雞蛋去了,鬧的雞飛狗跳的。羅然看著他拿著煮好的雞蛋出來,忍不住笑,“人家就沒把你趕出來?”
“長的帥,待遇就是不一樣。”他沒臉沒皮的笑著,無辜的像個孩子。他把雞蛋去殼,放進她麵前的白瓷碗裏,“快吃,涼了就不還吃了。”
羅然輕咬了一小口,發現他正看著她。她幫他夾菜,“你也吃啊。”
他眼裏都是笑意,一邊吃一邊說:“你什麽時候放假?”
“就這幾天考試,完了就放假了。”
“我們去旅遊吧,去國外怎麽樣?”
羅然想起小武的電話,猶豫著說:“我兩年沒有回家了……”
徐卓然輕輕捏了一下羅然的臉頰,“好了,先看你的安排。”
寧夏將煮好的雞蛋去殼,拿幹淨的棉布手絹包好,幫夏天敷一敷臉上的淤痕。看著他睡著的時候都皺著眉頭,她比誰都心疼。可是棉布手絹剛碰到他的臉,他就睜開了眼睛,眼裏的戒備變成了驚訝。
寧夏低著頭,幫他敷著傷處,輕聲說:“我吵醒你了?”
“我沒睡著。”
沉默,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他們在一起,話語就變得多餘。可是他們前一刻才吵架了,這一秒又變得這麽親密,多少都有些尷尬。夏天搓了搓手,“這方法誰交你的?”
“我小時候比較調皮,追著羊群滿山跑,結果摔得一身淤青,外公就這麽幫我處理的,一會兒就消腫了。”
“你喜歡羊群?”
寧夏點了點頭,“小時候的玩伴,我要抱著小羊睡覺,被外公罵了一頓,還把我關在門外,叫我守著小羊去過夜。”
夏天忍不住笑,牽著了痛處,整張臉都扭曲了。寧夏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夏天卻急不可耐的問道:“後來呢?”
寧夏看他一眼,覺得莫名其妙,他怎麽還想著過問這些?夏天催促道:“後來呢?你真的倔強的在外麵守著小羊了?你沒有害怕的哭?”
“你才哭呢,外公那麽疼愛我,才舍不得我在外麵受凍。我就在門口等他出來接我唄。”
夏天又笑了起來,寵溺的說:“鬼丫頭。”
寧夏換了一個雞蛋,“不用去看看醫生?”
“不用了,習慣了。”
寧夏驚心,手顫抖了一下,弄痛了他。他看著她眼睛裏的情緒風雲變幻,輕聲說:“一會兒我會吃消炎藥的。”
她覺得痛,要經曆多少失望,才能換回一句“習慣了”?那麽自然而然,是有多少的不甘心?
夏天握住她的手,“簡單點好嗎?別再去想我的事了,都發生過了,別再想了。”
她把棉布包好的雞蛋塞進他手裏,轉身就走,眼淚也跟著滑落。她笑話過羅然沒出息,隻要遇到徐卓然的事就沉不住氣,就會掉眼淚。她自己呢?她不是不哭的嗎?現在是怎麽了?
夏天跟在她身後,看到她劇烈顫抖的肩膀,無奈的說:“怎麽是你呢?”
怎麽是寧夏呢?看見她的第一眼,他就時常夢見她,時時盼著能見到她。可是他花花大少的身份總是給她帶去麻煩,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解決,所以他強迫自己不去見她,卻更加瘋狂的想念她。他一次又一次的問:怎麽是寧夏?怎麽是寧夏?他不是應該想念裴語馨嗎?即使他們之間出現了不可修複的裂痕,他深深愛著的不是裴語馨嗎?是什麽讓他一次又一次退卻……寧夏太美好,他配不上?寧夏太脆弱,他辜負不起?寧夏太深沉,他駕馭不了?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原來他也有小心翼翼的時候。記得當初追求裴語馨的時候,大把的玫瑰花堆在她的課桌前,驕傲的大聲的說“裴語馨,我喜歡上了,你也得喜歡我。”如果是寧夏,他就沒那麽灑脫了。他會怎麽說呢——寧夏,我喜歡上你了,怎麽辦?然後像個無辜的孩子那樣滿懷期待的看著她,小心翼翼的等待寧夏的接受或者拒絕。他送過裴語馨很多禮物,隻要裴語馨的目光在一件東西上停留,他都會滿足她。可他送過寧夏什麽東西?沒有,他記得很清楚,一件也沒有。他早忘了怎樣去哄一個女孩子開心。
他等不到她的答案,忍不住問道:“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好受一點?”
寧夏望著他,在他的目光裏尋找著哪一個他才是真實的他。她說:“真實的你是什麽樣子?”
他咧嘴一笑,牽扯痛了傷口,麵容扭曲,目光清明。
寧夏眨了一下眼睛,似在自語,“原來是這樣。”
在她模糊的淚光裏,他看見麵容扭曲的自己,活生生的,而不是銅版紙上完美無缺的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