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奉陪到底
她是無情慣了了嗎?眼睜睜的看著他伸出顫抖的手取下那幅畫,交到她的手上。她對他笑,“你現在還能開車嗎?需要我叫青稞過來嗎?”
他幾近虛脫,臉上都是汗珠,麵白如紙,唇色寡淡。他微微眯著眼睛,“非得要這樣嗎?”
“答應過的。”
“回去吧。”他先她一步走出畫室。
那溫潤如玉的男人氣憤的揚起了巴掌,最終咬緊牙關忍住了,“你和裴語馨有什麽區別?你怎麽忍心?”
寧夏臉色淡漠,默默的下了決心,不論好壞,都會奉陪到底的。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受不了了?看過徐卓然十歲的日記嗎?‘家破人亡,孑然一身。’十歲的孩子寫的。”她眼裏的光瞬間冰冷,“你們守護不好他,自然的是我來替他治傷。”
她轉身走出去,到樓下的時候,看到很多女生圍在夏天的車旁邊。可以想象,當初有多少女生為他癡迷成殤。她在他們之外,看到的不是他光華萬丈,而是無邊沉寂。看見沉寂的人,多少都有一段心傷。她走過去,打開後排的車門,把畫框放進去,然後坐在副駕,淡淡的說:“回去吧。”
“回哪裏?”
“剛開了記者會,然後被拍到我一個人走在街頭,回了錦西嗎?”
那樣理智的她,他都快不認識了。
她搖下車窗,冷風吹進來,吹亂了她的頭發。她看著銀裝素裹的世界,遠處的環衛工人正在清掃積雪。她再次淡漠的說:“回去了,否則周家該登報找人了。”
夏天的手緊緊的抓住方向盤,目視前方,發動了車子。冷風灌進寧夏的喉嚨,把她的話全堵了回去,嗆得嗓子火辣辣的痛。那樣對他,她更加的難受,忍不住眼淚都要下來了。她本想投降的,可話語全都被風聲吞沒了。她忍住眼淚,咬牙堅持著。
車子似乎打滑了,身體隨著慣性往前傾了一下。寧夏看他一眼,難為他在這個時候都沒有直接把她扔下。他扔不下她,也同樣舍不下裴語馨。在那麽單純美好的年華裏,愛情越加純粹動人。那麽美麗的裴語馨,即使無情,也是動人的吧。她應該找一個人,點一杯熱咖啡,聽對方把故事講完,才符合她現在的身份。可是她仍舊喜歡茶,喜歡小橋流水的江南人家情調。
走進客廳的時候,周俊正坐立不安,雙手互相揉搓著,看見他們回來仍舊是滿眼的擔心。陳詩往前走了兩步,立刻就刹住了腳步,在周家,一切都由不得她。青稞坐在沙發裏,低著頭,右手手指不斷的摩挲著骨瓷杯的邊沿。周鉞緩緩的站起來,拄著拐杖走到夏天麵前,甩手就是一耳光,打的夏天偏過臉去,嘴裏甜腥彌漫,一絲鮮紅溢出了嘴角。
寧夏瞳孔放大,張了張嘴,拉住夏天的手,疾言厲色的說:“你憑什麽打他?”
夏天忙拉了寧夏一把。寧夏不管不顧,“你幫他治病,讓他住在這裏,就可以隨便打他嗎?”
“我打他是對他負責。”
寧夏冷笑,“負責?你對誰負責?你當初打的他左耳差點失聰,你負得起嗎?”
周俊忙說:“小夏,不可以這麽對爺爺說話,快……”
“滾一邊去!”
周俊愣住,臉色煞白。陳詩眼裏都是淚,哀傷的看著她。
夏天冷笑一聲,“那麽激動幹嘛?不是恨我嗎?看見我這樣狼狽,應該開香檳慶祝吧?”
寧夏的手不自覺的握緊,指甲紮進傷痕裏,又冷又痛。她看著他,許久之後才說:“是啊,我還記著我恨你呢。”她看向周鉞,漠然說到,“他是我恨的人,要打要罵全在我,誰再動他一下,我就跟誰拚命!”
青稞冷笑出聲,夏天的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然後就一點一點的僵直起來。她的話曾是舊人溫軟的情話,旖旎成心湖裏最美麗多情的漣漪。可是再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心中五味雜陳無所適從。
聰慧如寧夏,看見夏天眉心的皺痕就了然於心了。她也忍不住冷笑,然後很是平靜的對吳嫂說:“把夏秘書車裏的畫掛在他臥室的床頭上。”
傭人把畫拿進來,戰戰兢兢的看著周鉞。吳嫂把畫拿給周鉞看,猶豫著說:“董事長,這……”
青稞瘋了一樣的撲上來,要毀了那幅畫。寧夏挺身擋在中間,冷冷的說:“你可以毀了它,如果不想讓他再重新畫一次。”
青稞愣住,看著寧夏,“你怎麽舍得?”
寧夏不看他,咬緊了牙關。
青稞突然軟了下來,“好妹妹,我求你,別這樣對他,算我求……”
寧夏轉身抱著畫匆匆上樓,走進夏天的房間,將畫掛在床頭。夏天跟著他的腳步,看著誓死一般的把畫掛上去。她赤著腳,站在他的床上,目光落在那幅畫上麵,久久沒有聲息。他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她卻轉向另一邊,快速的下床,連鞋都沒有穿就匆匆的跑到樓梯口。他跟在後麵,看到她愣在那裏。他往樓下看,羅然和徐卓然正在給周鉞打招呼。接著,寧夏哽咽的聲音突兀的回響在整棟別墅裏。她說“羅然……”
羅然抬起頭望著她,對她露出淺淺的、甜甜的笑。她在臉上抹了一把,朝著羅然奔跑去,然後緊緊的抱著羅然,哭著說:“你真的沒有騙我,我累了,你真的來看我了。”
羅然輕輕的拍著寧夏的肩膀,“好了,沒事了,我來了,不會有事的……”
陳詩淚如雨下,那本是她這個母親應盡的責任和應該付出的愛,她的女兒卻隻肯把這種權利賦予別人。陳詩移動腳步,想說幾句安慰女兒的話。羅然朝她輕輕的搖了搖頭,她便退卻了。
寧夏還抱著羅然不放。羅然故意好笑的說:“你要讓我變成化石啊?”
寧夏還在落淚,卻忍俊不禁,又是哭又是笑的。羅然拿紙巾給她擦眼淚,“好了。”
寧夏吸了吸鼻子,拉住羅然的手,看著徐卓然,有些無理取鬧的說:“我要借她一會兒。”
徐卓然露出顛倒眾生的迷人笑容,“我能說不行嗎?”
寧夏不再理他,拉著羅然上樓去了。她在夏天門口停下,往裏麵看了一眼,羅然就明白她的意思了。羅然往裏麵看,目光落在裴語馨的畫像上。她仿佛受到了驚嚇,往後退了一步,咬住了下唇。她看著寧夏,緊緊的抓住的寧夏的手,“一個人都不害怕嗎?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該怎麽辦?”
她太過了解寧夏,卻全然沒有想到寧夏這麽早就啟動了開始鍵,而且挑了一個最難的對象。她再次深深的看了寧夏一眼,“不能等到畢業嗎?至少應該想辦法完成學業。”
寧夏走進自己的房間,在床邊的長毛地毯上坐下,頭靠著床沿,眼望著水晶吊燈,緩緩的無力的說:“他自己帶我去的,話隻說一半,說讓我再等等他。我不知道該怎樣去等他,卻好奇他曾經學畫的地方。我看到那幅畫就忍不住了……”
她停了一會兒,“他連故地重遊的勇氣都沒有,看著他那麽痛苦,我既心疼又失望。逃避了那麽多年,還是割舍不下。我從哪裏去尋找等下去的信心和勇氣?所以我逼他——”
她說不下去,眼淚滑落。羅然看著窗外,接著寧夏的話,說到:“所以你逼他麵對,濡血療傷,而你會奉陪到底,是不是?”
寧夏沒有說話,到底有一個人是明白她的,讓她不那麽孤單。
羅然忍住眼淚,“他需要濡血療傷,會不會賠上你?你自問……”
“我不知道,可我偏偏遇見了,半分也由不得我。”
羅然沉默。遇上了,便由不得自己了,宿命一般。羅然心中酸楚,她深知從寧夏為夏天落下第一滴淚開始,傷心的必定是寧夏了。先動心的人,總是比較辛苦。她和寧夏是一樣的,遇到感情,便無從招架。她想起顧念早上看到報紙的頭條,氣的咬牙切齒的,罵道:“灰你個大頭鬼,你們全家都是灰姑娘!”
灰姑娘,原本就是幸運與傳奇的代名詞。顧念是灰姑娘,她自己是灰姑娘,寧夏呢?寧夏原本就是公主,本該嬌生慣養錦衣玉食,身集萬千寵愛。因為父輩放棄了責任和擔當,她小小年紀就經曆了失去親人的痛苦。如今在外界看來,她仍舊身處迷霧當中。灰姑娘到底有多幸運,她想破腦袋也找不到答案。她想起水彩畫裏出塵脫俗的裴語馨,再看看淚流滿麵的寧夏,心口一陣絞痛。
寧夏的臉在床單上蹭了蹭,“和徐卓然回去吧,他未必希望你經常出入周家,以後我們在十四中見麵吧。”
為什麽偏偏是在十四中?不過是夏天還缺乏去那裏的勇氣。羅然突然覺得時光倉促,或許他們再無多少安然相依靜看流雲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