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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是你們的錯。

  醫務室裏,護士正在給夏天臉上的傷清洗消毒。他木然的坐在那裏,眼睛看著窗外。歐陽晴拿著水杯站在旁邊,問他要不要喝水,他木然的搖頭。其他兩個女生的臉也腫的老高,碘酒棉球才碰一下,就痛的哇哇大叫,眼睛裏滿是期盼,盼著這風頭正盛的美男子看他們一眼。他雕像一般的坐著,渾身上下是天神人物的距離感,讓人感到無望,即使是歐陽晴也沒有多大的信心。


  在歐陽晴的認知裏,十歲以前的夏天溫和明朗,不管男孩女孩都喜歡和他玩在一起,享受他春風化雨一般的同學之誼。十歲,不大不小的年紀,對很多事情不大懂得,卻也不好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在那樣敏感的年紀,他的父親離世,不久母親改嫁。所謂的繼父是父親親如兄弟的朋友,起初對他也是好的,但始終逾越不過那份清淺卻清晰的疏離。酒後的拳腳相加,稍有言語不和就是耳光成了家常便飯。那時的他沉默,卻滿臉桀驁不馴俯視一切的表情。後來……後來他好像不那麽孤單了,那個叫青稞的男孩如同天使的白色羽毛,無聲無息柔和溫暖的浸染成他生命裏的一抹亮色。打架同傷,喝酒同醉,兩個奇怪的生命體捆綁在一起,如同情人的擁抱,溫暖卻也不無傷痛。再後來又殺出一個裴語馨,那段日子讓人不敢提起,好歹兩個人都熬過來了,可是,死亡邊緣兩個人互換了靈魂了嗎?青稞跳脫,夏天沉默。青稞有種千帆過盡還有兄弟的傷感喜悅,夏天深埋了一段情緣成為禮貌疏離的雪山山脈。青稞開始參與周家的生意,夏天隻是安心的養傷。


  周家!誰說起來都覺得觸目驚心。周鉞麵對小女兒的臨終托孤,青稞在周家必有一個堅實的位置。周鉞曆經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痛,接著是小兒子離家出走,突然發現自己身邊無人,隻能放權給大女婿歐陽正林和陸容博。他所依靠的青稞和夏天還太小,不能成事,先讓歐陽正林和陸容博去鬥個你死我活。當然,陸容博就是夏天的繼父。


  歐陽晴撫著額頭,門口突然暗了下來。她抬頭看見顧念扶著寧夏進來。幾乎同一時間,她聽到夏天衣袖的悉索聲。她回頭,夏天真的站了起來,目光灼灼,隻差奔上前去抱著寧夏,問她痛不痛了。他的手緊握成拳,克製著急促的呼吸。她看見他,眼睛酸脹,卻不肯落淚,還得換上歉意的微笑,忙起身去幫忙,一邊道歉一邊叫醫生先給寧夏檢查。


  顧念實在是不想說話,她深知自己下手的輕重。對於連個女生,顏麵有失尊嚴有損,鬧一鬧無可厚非。可對於夏天,絕不會是什麽大事情,他非得來醫務室嗎?他那樣的公子哥怎麽會輕易來學校的醫務室?他家就沒有專門的醫生?

  寧夏實在是怕了顧念那x光一樣的眼神。那麽敏銳的女孩,時時露出審判的眼神,寧夏在顧念的眼睛裏看不到相信,更看不到希望。那樣的眼神,寧夏見過,所以覺得很痛心。


  寧夏自然是沒見過歐陽晴這種轉變,一時腦袋空白,還一個勁兒的說:“沒關係,不是你們的錯。”


  顧念翻白眼,似在自語,“是啊寧夏,我看你就是太虛…沒有站穩,誰也沒錯的。”


  她把“太虛”兩個字咬得特別重,中間恰到好處的停了一下,讓人正好可以把那個“假”字嵌進去。


  歐陽晴沒有計較,甚至還給顧念道歉。顧念不以為然,說:“別啊,受不起。”腦袋裏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那麽驕傲的公主怎麽突然就謙和禮貌了?她是傻了嗎,還是當顧念傻啊?


  寧夏輕輕拉了顧念一下,顧念不說話,給寧夏清洗臉上的擦傷,用碘酒棉球消毒的時候,她還提醒說:“我知道你不怕痛。但這個有點刺痛,忍著點,我很快。”


  果然很快,一看就是經常處理這種傷口的人。寧夏皺著眉頭,咬著嘴唇,手緊緊的攥著衣角。顧念看著她,對她這個表情深有感觸。原來不是不痛,是痛到死也隻有忍著。


  夏天已經別過臉去,他怕別人看見他眼裏的不忍。他在酒店見到寧夏的時候,不是沒有驚訝 ,隻是他還分不清她是誰。他心裏的人,三年前就無情的離開了。現在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眉目有那麽幾分相似,隻是眼睛太過明亮,亮得沒有人可以忽視她的身份,誰都無法代替。


  三年的時間,不長不短,但足夠他把所有的思緒整理一遍,找回生存的契機。可是寧夏出現了,讓他想起過往,逼他認清現實。


  顧念送寧夏去拍片子,然後翻出帆布包包裏所有的錢,不過是些零錢。她每晚在酒吧推銷酒水的提成不少,但一出酒吧的門,她就把整錢都存進了銀行。她揣著那一點零錢,飛揚在街道或者校園,從來沒有覺得別扭和不安。她給寧夏倒了杯水,然後說:“我出去一下,你在這裏等我,有什麽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她向來雷厲風行,十分鍾就回來了,然後拿過藥單去劃價繳費。寧夏的腳打著石膏,又重又醜,跟她清瘦的身板極不協調。顧念看著就笑了。寧夏也跟著笑了,說:“我回去一定坐在鏡子前,好好看看自己,給自己畫一張自畫像,以示紀念。”說完就掏出筆在石膏腳上畫了三隻蝴蝶和一片小花兒,順便在旁邊簽上自己的名字。她把筆遞給顧念,然後看看自己的腳,再看看顧念。顧念嗬嗬一笑,在她的石膏腳上簽了名字。


  他們去上最後兩節課,隻有坐在最後麵。剛坐下就有人把書還給他們,還一臉友愛的表情。顧念訕訕一笑,說了謝謝,然後跑去問老師這件事情怎麽處理。老師白她一眼,讓補張假條就行,然後大為光火的說:“以後離那個霸王遠一點。”


  顧念腦袋轉的快,知道已經有人善後了,從上到下的都清理順暢了。這把火來的莫名,去的更快。她樂嗬嗬的道歉“老師,我們不懂事,您多擔待,您的至理名言我都記住了。”


  她順便從旁邊的學姐那裏要了兩張假條,內容填寫好,簽了自己的大名,又去找寧夏簽字。完了拿給老師,看著他批了,才回教室去。


  她比一般女孩走路要快,甚至比一般男孩子都要快,快到腳直接伸到別人的腳底下去,害得別人摔得狼狽不堪。她一愣,轉身就跑,胳膊卻被人鉗製住了。她回頭,看見青稞的大臉,頓時鎮定下來,說:“青大少爺,何必行此大禮啊?”


  青稞一臉“懶得理你”的表情,將她扔到一邊,進了教室,直奔夏天而去。經過寧夏旁邊時不忘多看了兩眼寧夏的石膏腳,卻看不見她深埋在雙臂間的臉。他再看看夏天,也趴在課桌上。他過去坐下,說:“怎麽還一個德行啊?”


  夏天抬起頭看他,說:“沒什麽事情,來幹什麽?”


  青稞搓了一下自己的臉,“陸先生已經知道了,晚上鐵定訓你。”


  夏天不以為然,也再不搭話。


  青稞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孩子一般,“沒事,我會去處理的。”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顧念,顧念東張西望裝不知道。他走過去,俯身過來,嘴巴都要貼到顧念的臉上了,他別有深意的說:“小樣兒,回頭看我怎麽收拾你。”顧念撇撇嘴,顯然不會把他放在眼裏,她在酒吧裏混,這種故作輕狂她見的太多了。青稞冷笑一聲,被她激的非得輕薄她一下不可,於是大著膽子去親她的臉。顧念立刻用書遮住臉,青稞離的近,生生的親在書上,沾了字跡的油墨。顧念早已恨的咬緊牙齒,卻強了忍下來,就像青稞說的,以後再算賬。青稞就像是通訊錄裏的一個黑名單,自此封殺。


  下午的課是顧念送寧夏去的教室,六點不到顧念又在畫室外晃蕩。美術專業課下課時間早,顧念的觸角不可預知的深,提前來接她。把她送回宿舍,順路買了晚飯,然後又匆匆的走了。可是毫無懸念,今天仍舊有人送了燉肘子過來。她大概還不習慣這裏的一切,吃的比較少,便將那隻燉的柔嫩香軟入口即化的肘子留給顧念。顧念仍是一身酒氣的回來,還給她帶了瓶鈣片。她美滋滋的吃完肘子,安然入睡。他們認識不久,顧念卻很貪戀有人等她回來的溫暖,仿佛是相依為命一般。


  寧夏的腳不太方便,天天隻有在宿舍畫畫。人物素描一張一張的掛在書桌前,看一看畫的最多的就是羅然。她很想念她,好幾次都認錯人,以為是羅然來找她了。羅然,那個沉默卻努力的女孩子,他們曾經一起去爬山,回來以後,她畫畫,羅然寫成文字。羅然總是默默努力,身邊還是遇到些貴人。經過老師的介紹,她發過不少“豆腐塊兒”,順帶著寧夏的畫,兩個女孩子很早就開始賺取生活費。


  她就這麽困著,什麽也做不了。她在京山沒有認識的人,想要去查一下母親的下落,目前沒沒什麽可能。羅然不再,她也找不到商量的人。她隻能消極的樂觀著,既來之,則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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