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有心和禍害
顧念是淩晨三點半回來的,帶著滿身的酒氣,手裏握著一把小巧的手電筒。她看見夏天趴在書桌上,眼睛睜的大大的,吃了一驚,然後小聲的說:“你怎麽還沒睡啊?”
寧夏揉著發麻的胳膊,說:“我的腳太痛了,使不上力氣,爬不上去。”
顧念在黑暗中瞪了一下眼睛,嘀咕一聲“這幫小姐!”她說:“我背你上去。”
寧夏有些猶豫。顧念憋著笑,說:“傻妞兒,我不但會打架,力氣也很大的。”
她叫寧夏不要鬆手,抱緊她。這種時候隻要有絲毫的不確定,都會讓兩個人一同遭殃。她抓著梯子,一步一步,走得慢,卻特別穩。寧夏穩穩的做在床上的時候,顧念戲謔的說:“你們家拿什麽把你養大的,太輕了吧。”
寧夏語塞,愣在那裏。
顧念放冷水洗了把臉,漱了口,爬到床上,讓寧夏拿著手電,她給寧夏的腳噴了藥,又幫她揉了一會兒。寧夏發現她的手法和夏天的一樣的,奇怪的說:“你怎麽也會這種手法?”
顧念看她一眼,說:“什麽也會?我本來就會,我告訴你,那個少爺是久病成良醫,我……”她頓了一下,最終還是坦誠了,“也沒什麽分別。”
寧夏輕輕笑了一下,說:“今晚雖沒有人來查寢,但是你去哪兒了?怎麽還滿身的酒味啊?你不會是爬樓上來的吧?那得多危險啊!”
顧念推一把她的頭,笑的天真爛漫的,她說:“你這個腦袋在想什麽啊?我哪有力氣爬樓,現在還餓著呢。”
寧夏說:“要不你吃那個吧。”
顧念順著手電的光,看到寧夏的書桌上放著兩個保溫盒。一個是她給寧夏買飯的時候買的,以後給顧惜帶點吃的也用的上。另一個跟她沒關係,她可以肯定跟那四個小姐也沒關係,看材質倒是比她的那個要好很多。她下去拿了保溫盒,和寧夏坐在一起,看寧夏臉色茫然,八成也不知道是誰送的愛心餐。她說:“沒有毒吧?”
寧夏笑著說:“你不是百煉鋼嗎?還怕有毒啊?你這塊精鋼淬了毒,更具殺傷力。”
顧念一副“看不出來你這麽毒舌”的表情,打開了保溫盒,裏麵是冬瓜排骨湯和一份香軟的米飯。顧念喝了一口湯,說:“寧夏,這人真有心,這味道絕不是在外麵買的,這人是誰啊?”
“不知道。”
“不大可能啊。你雖然有魅力,但這速度也太快了點,效益也太高了點。對啊,扭傷了腳的人,吃燉肘子,喝排骨湯最好了。”她說到這裏,恍然大悟的眼睛裏滿是亮光,“寧夏,不會是那少爺吧?他真是好人啊,對待同學是如此友愛,趕明兒我也去扭一下。”
寧夏被她弄得頭昏腦脹,完全忘了問顧念的事情,隻無奈的說了句“吃你的吧。”
顧念嗬嗬一笑,三下五去二就將肉吃盡湯喝光,完了還不忘美滋滋的說:“寧夏,要是還有燉肘子就好了。”
寧夏苦笑,“你不怕胖成豬啊?”
顧念將保溫盒裝好,放在枕頭邊上,拉過薄薄的被子蓋著她的小細身板,說:“我這樣幹巴的娃,社會欠了我多少營養啊,我正好找補回來,成了胖豬也比排骨豬更值。”
她躺下去的時候,鼻音濃重的說:“現在是夢遊,我睡著了。”
寧夏輕輕的躺下,眼睛睜得大大的。她想閉上眼睛的,可隻要一閉上眼,夏天的臉就在她的腦子裏飛來飛去。夏天?她在心裏問自己,他那樣冷漠清傲的公子哥,真的會記掛著她的腳傷而送湯嗎?他身邊多少美麗明媚的女孩子啊,怎麽可能會記得如此平凡的她!是的,她是平凡的。沉默,安靜,幾乎沒有人留意過她的存在。她把每一件事都做的恰到好處,不會造成麻煩,也不會太出彩,維持著差強人意的形象,遵守著平凡的大多數的規則,來換取平靜換取遺忘。有多少風暴,多少故事,她都是微笑著和羅然站在外圍觀望。如今她總是想起夏天,想起他霧蒙蒙的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柔和星光。她極力的克製,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那隻是幻象,不停的證實自己還是那個孤單無害的平凡村妞,甚至是自我安慰可能是太想念羅然了。對,沒錯,一定是太想念羅然,這世上除了外公,隻有羅然對她這麽好。可是夏天眼睛裏如同流星劃過天際的星光在撕扯她的心,叫她失眠叫她痛。
顧念一夜無夢,生活讓她累到沒有時間做夢。宿舍裏的人都走光了她才起床,把髒衣服放到桶裏放水泡上,然後洗漱,飛一樣的出門。她趕上正一瘸一拐艱難行走的寧夏,叫寧夏上車。寧夏的腳已經消腫了,但還有些痛,想起顧念的風格,她就心有餘悸。顧念哈哈大笑,說:“傻樣兒,我那麽不長教訓嗎?而且你是病號。”
寧夏撇撇嘴,坐在後座上,說:“你怎麽都叫不醒啊?”
顧念說:“我都是踩著準點去上課,你就……”
話還沒說完,她的手機響了兩聲。她騰出一隻手接聽電話,沒好氣的說:“顧小惜,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我記得去接你,不帶你回宿舍,一定給你個小窩,你別淘氣欺負人啊。”
那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麽話,顧念又溫柔的說了一句:“也別叫人欺負,聽見沒有。”
電話掛斷,她就沒話說了。求穩求快依然是她的風格,但她不知道得跑多快走多穩才能換來一絲平靜安樂。她緊抿著嘴巴,目光平視前方,連脊背都繃得直直的。
顧念是最後一分鍾走進教室的。今天第一天上課,而且是大課,基本沒人缺勤,位置很不好找。但階梯教室的最佳位置卻空著四個位置,顧念高興的都要跳起來了,飛快的衝上去,在兩個位置上各放一本書,然後就跑去扶寧夏進來。剛走過來,兩本書都衝他們飛過來,也不知道誰的手法,偏偏書就飛向了寧夏的臉。顧念手一伸,將書抓在手裏,眼睛一瞪,說:“幹什麽啊?”
那位置旁邊的女生站起來,眼睛瞪的更大,說:“這位置你們不能坐。”
寧夏一臉茫然。顧念不屑的說:“難道你還有一個屁股要坐這裏啊?”
這話立刻觸怒了眾人,準確的說是觸怒了眾女生。他們紛紛起來攻擊顧念和寧夏,書跟雪片似的飛向他們的腦門。那女生粗著嗓門,說:“這位置是留給夏天和歐陽晴的,你們不想混了嗎?”
寧夏馬上打退堂鼓了,拉住顧念,說:“我們去後麵坐吧。”
顧念眉頭一皺,“後麵哪裏還有位置啊?我管它留給誰,不是還有兩個位置嗎?”
那女生說:“夏天不喜歡擠,兩邊必須留出空位,你們趕緊走吧。”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趕他們走,他們的室友勸他們不要觸怒大眾。顧念“哼哼”兩聲,置若罔聞。那些女生見道理說不清了,書也扔完了,便推搡起來。寧夏往後一退,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順著階梯倒了下去,臉上都擦傷了一大塊。顧念回過身來去扶,一群人推搡之間,擁擠之中,她無可控製的踩在寧夏扭傷的腳上。寧夏痛得悶哼一聲,緊緊的咬著嘴唇,額角一片細密的汗珠。顧念一咬牙,一把火衝上腦門,奮力的格開那些女生。那些女生一擁而上,教室裏更加混亂,老師的訓斥聲被淹沒在不知名的角落。顧念怕寧夏遭踩踏,一把把她撈起來,另一隻手揮出去,響亮的幾個耳光把他們都震住了,更震驚的是最後一個耳光落在擠進來解圍的夏天臉上。他線條冷硬的臉頰上瞬間紅了一片。
寧夏嚇得叫了一聲“顧念……”眼淚落了下來。她不是要叫顧念的,她想說,夏天,你沒事吧?你是不是很疼啊?可她隻能叫一聲顧念。
顧念愣了一下,仍不以為錯的說:“你這個禍害,都是因為你!”
寧夏拉住顧念,說:“顧念,別說了。”她抱歉的望著夏天,小聲的說:“你不要生氣,顧念她不是有意的,我道歉。”
顧念不服氣的說:“你腦子壞掉了吧?你道什麽歉啊?是你的錯嗎?”
“你動手打人,是你的錯。”歐陽晴刀鋒一樣的眼神落在顧念眼裏,讓顧念的脊背生寒。她仔細的檢視夏天的臉,滿眼的心疼,溫柔的說:“夏天,你一定很疼吧?爺爺知道了一定會傷心的。”
夏天表情淡漠,說:“我沒事,晴晴。”他把老師請到一邊,說了幾句話。這個學校的老師一向不會為難夏天,皺了皺眉頭,搖頭歎氣的說:“你們這些孩子!”夏天表情淡漠,說:“都是我的錯,麻煩你處理一下。”他匆匆的進教室,看了顧念一眼,說:“快送你朋友去醫務室吧。”
這才是重點。他不是沒有挨過耳光,他記得周董事長一巴掌下去,差點讓的左耳失聰。顧念比一般女孩的力氣大,但絕對沒有要傷人的意思。他快速的處理這些事情,隻是不想看到寧夏痛得臉色發白。她的眼淚叫他揪心,隻是他知道那眼淚是為他落下的嗎?他怕寧夏去醫務室晚了,會落下傷殘。她是那麽美好安靜的女孩子,就像夢中的天使一般,他不忍心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課堂總算安靜下來,夏天沒什麽心思上課,他想去看看寧夏。歐陽晴實在不放心夏天,要陪他去醫務室處理傷處,他順理成章的聽從了。他慢慢的走著,一句話也沒有說。歐陽晴挽著他的胳膊,就像一個枷鎖。他沒能從裴語馨的陰影中走出來,又遇到了歐陽晴。可是他的心卻隻為寧夏跳動的厲害。他曾經以為,經過裴語馨的傷害,他再也不會動心了。可他看到了寧夏,他把這些壓在心底,克製的辛苦,一夜醉成爛泥。
他遠遠的看見寧夏坐在顧念的腳踏車上,眉心皺巴巴的一團,咬著嘴唇。他的心不斷的塌方,因為他,她已經三次無辜受到傷害,以後會不會更多?顧念說的對,他是禍害,即使他什麽也不做,都會讓無辜的人受到傷害。所以他隻能臉色淡淡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對歐陽晴的擔心溫和的安撫著。
顧念看見他冷漠的側臉,回頭對寧夏說:“禍害就是禍害。”
寧夏剛想出言阻止,歐陽晴已經瞪著顧念了,她說:“哪裏來的野丫頭?再敢胡說八道,我就不客氣了。”
寧夏滿臉擔心,但有人更不願意把事情鬧大,拉著歐陽晴,說:“我們還有很多事情,別耽誤了。”
看他們走遠,寧夏滿心委屈,“你叫我不要招惹他,你是怎麽做的?”
顧念一把揪下假發,露出她刺蝟一樣的板寸頭,說:“我最討厭仗勢欺人,惹到我頭上,我才不怕權貴呢!”
“可他什麽也沒有做啊?”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笨丫頭。”顧念翻著白眼,“我都把你的腳踩斷了,你也沒哭,怎麽見他挨耳光就哭了?”
“哪有的事?”寧夏強辯,臉紅的像燈籠,眼神閃爍。
顧念看著她欲蓋彌彰的笨拙樣子,實在不忍心說她了,隻是恨其不爭的看她一眼。寧夏回了一句,“你的頭發是怎麽回事?”
顧念不以為然的說:“你以為我是什麽好人?姐姐也是街頭一霸——從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