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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沙啞

  梁英已經接受薛嘉蘿不能說話的事實了,這讓她更疼愛憐惜這個命苦的小孫女。


  自從兒媳死後,她的兒子拒絕再娶,做了鏢師,多年漂泊在外,京中只有兒子的朋友時常來探望她。她孤身一人已經很久,十年前還曾想過身邊要是有個小輩,兒子有個后該多好,她也能有個伴,但最近幾年她已經放棄這個想法了。


  她太老了,整日腿疼頭暈心慌,誰知道閻王爺什麼時候要她走,阿蘿的到來讓她又喜又憂。


  這麼一個貌美如花的閨女,又傻又啞巴,沒了長輩照看往後可怎麼過。


  沒過幾天薛嘉蘿的房間就收拾出來了,是原先梁奶奶兒子住的屋子,屋裡雜物清理走,把家裡僅有的錦緞拿出來做了新床簾和被褥,因為薛嘉蘿從床上掉下來過,又給她床邊加了圍欄。


  梁英猜測這丫頭的娘應當是富貴之人,所以她一點粗糧都吃不進去。前幾次哄著她咽了,後面再塞進她嘴裡,她就嘴巴含著餅子流眼淚。她皮膚太嬌嫩了,衣物布料稍微粗糙一些,她的手腳腕和脖子就被磨得通紅,簡直是個絲毫委屈都受不了的小嬌嬌。


  好在她兒子這半年往家裡送了不少錢財,不然吃飯都成問題。


  梁英一想到這裡就深深嘆氣,她一門心思想找個老實人入贅,成親后慢慢□□,等兒子回來也能照看上。現在看她的想法是太天真了,老實不老實另說,首先必須要找個養的起她的才行。


  不知道這孩子的姻緣在哪兒,梁英又嘆氣,身上裝了些碎銀子,出門買了點心去拜訪城西有名的媒婆。


  元宵節過後,媒婆那邊就有消息了。


  矮矮瘦瘦的媒婆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河邊上開著酒樓的寧家,你知道嗎?」


  梁英說:「知道。」


  「他家的小兒子年齡到了,正正好。」


  「寧家那麼大的酒樓,他的小兒子還愁娶媳婦?」


  「你有所不知。」媒婆停了嗑瓜子的動作,「他們小兒子,腦子不清不楚的,有點痴。」


  梁英面露怒色:「你這婆子安的什麼心,我跟你說過我孫女不足,你是存心來耍我的是不是?這麼兩個人在一塊怎麼過日子?」


  「別急嘛,聽我說完。」媒婆非常淡定,「我不知道你那孫女傻到什麼程度,但是寧老闆的兒子絕對沒有你想象中的傻。」


  梁英冷眼看她:「怎麼說?」


  「過日子是沒問題的,只是不愛說話——正好你孫女也不能說——再加上有時候腦子一懵容易糊塗,過一會就好了。」媒婆能言善道,「寧家家業雖然落不到小兒子身上,但你孫女嫁過去肯定是錦衣玉食享清福的,日後寧家大兒子繼承酒樓,也不可能把弟弟分出去,必定要照顧到老……姐姐想想,是不是一樁好姻緣?」


  梁英也是經歷過風雨的老人了,不會輕易就相信媒婆所說,她聽不來這番話中幾分真假,猶豫了一會:「寧家那邊什麼意思?」


  「自然是兩家人見一面,互相覺得差不多這事就定了。」


  梁英想,自己去見一見不會吃什麼虧,她活了大半輩子了,不至於認人不清。


  「行,那就勞你安排。」


  寧家相對於尋常百姓來說算是家大業大了,但寧老闆與夫人出乎意料的客氣,剛說了幾句話就迫不及待地詢問何日定親。


  梁英很詫異:「寧老闆連我孫女什麼樣都沒見,就敢為自己兒子定親?」


  「我看老夫人說話很有底氣,想來您的孫女不會差。」寧老闆說:「說句實話,我們知道您兒子是鏢師,認識不少京中道上兄弟,我這酒樓近兩年光孝敬出去的銀兩……哎……」


  寧老闆這樣一說,梁英才放下心中疑惑:「我也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不管這親事成不成,寧老闆有難又求到我跟前,我自然會試試的。」


  這個時候,薛嘉蘿坐在屋檐下,看小雀蹲在院子里抓石子玩。


  她的眼神跟著不斷起落的石子,聚精會神,看見小雀沒能抓住,她手指頭微微動了一下。


  「又掉了。」小雀把石子攏在手心裡,回頭問薛嘉蘿,「想玩嗎?」


  薛嘉蘿看著她。


  「跟我說想玩,我就帶你一起玩。」


  薛嘉蘿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小雀說:「這樣可不行,我要聽見你說話。」


  薛嘉蘿抿住了嘴,低著頭,手捏著衣角來回揉。


  「切,幾個破石頭有什麼好玩的。」


  從院子一角忽然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小雀嚇了一跳往那個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穿著青色衣衫的小郎君趴在牆頭上。


  這一片從沒有見過這麼個人,也沒有發生這種事,小雀驚訝好奇多餘害怕:「你是誰?」


  「我來看我媳婦的,他們說就在這裡。」他的聲音讓人聽著不舒服,好像砂紙般粗糲,「是你們倆誰?」


  薛嘉蘿下意識地想要避開所有男人,她低頭站起來想進房間,男孩卻把目光對準了她:「是你。」


  薛嘉蘿好像被弓箭釘住的獵物,站在原地瑟瑟發抖,又開始僵硬獃滯了。


  男孩上下打量她:「聽說你不會說話?這樣挺好的,我不喜歡聽別人說話。但你太白了,我不喜歡,看上去沒力氣,也不行……」他邊說邊搖頭,「嘖。」


  話音剛落,他就從牆頭下去了。


  小雀愣了一會才跑到牆邊,用石頭扔向牆外:「喂!你是誰啊?」


  薛嘉蘿偷偷回頭一看人不見了,她肩膀放鬆下來,坐回了椅子,用眼神催促小雀繼續抓石子。


  小雀顛來倒去對梁英說不清下午趴在牆頭的人是幹什麼的,不斷重複「突然有個人」「聲音好難聽」這類無關緊要的,忘記了男孩說過什麼。


  梁英驚訝不已,立即出門向四鄰打聽,但周圍沒有人家裡出現過這麼一個人。她們院外的牆上被人不知道用什麼東西鑿出了坑,那人想必是踩著坑爬上來的,他已經爬上了牆,那下次……


  梁英有些后怕,現在不比以前,年輕丫頭還是得有個男人做依靠才行。


  寧老闆夫妻二人好一陣沒有回過神來:「那……真的是老夫人孫女?」


  梁英說:「難不成我是偷來搶來的?」


  寧老闆連忙說:「我並非此意……只是丫頭看上去不像平常人家能養出來的,總感覺……」


  梁英皺眉:「她母親能獨自撫養十六年,想來應該是富貴人家,寧老闆若是覺得不妥大可以不同意,我的孫女還是不愁嫁的。」


  「沒有沒有……您孫女配犬子綽綽有餘,就是嫁入官家也輕而易舉。」寧老闆猶豫之後一咬牙,「您若不嫌棄,我五日後讓媒婆上門提親,之後尋高僧看八字定婚期,風風光光將您孫女接進寧家。」


  「我沒有催你的意思。」梁英臉色緩和了一些:「寧老闆也該讓我見見您兒子是不是?」


  寧老闆輕輕敲了敲門:「兒子,爹進來了。」


  裡面無人回應,寧老闆等了一會對梁英說:「我們進去吧。」


  寧老闆的兒子寧易正是那天爬上牆頭說了那一通莫名其妙的話的人,他趴在書案上,抓著毛筆看不出在畫什麼,明明門響了,卻不抬頭看一眼。


  寧老闆低聲說:「他就是這樣,不愛說話,問他也大多時候不回答。」


  梁英仔細觀察寧易,發現他好像在走神,眼神有些無神渙散。他面上光潔,指甲乾淨,應該不是瘋起來沒邊沒沿的人,他先放了一半的心。


  她想跟他搭兩句話,但又怕他不應太尷尬,思索后出了門,對寧老闆說:「媒婆說小公子有時腦子犯懵,是什麼樣的?」


  寧老闆稍稍停頓,說:「偶爾會跑出去,找不到人,清醒后自己就回家了。」


  「只是這樣?」


  寧老闆鏗鏘有力回答:「只是這樣。」


  梁英猶豫再三:「有機會讓兩人先見一見吧,我家丫頭怕生。」


  寧老闆掏出帕子在額頭上擦了一把,連連說:「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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