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變故(三)
從那一刻,周景黎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胡皇后的額角磕在桌子上,他聽不見,她側卧在地上,眼睛半睜著看他,說了些什麼他也沒有聽見。
他慢慢後退,坐在椅子上,看著她的眼睛漸漸失去神采,一道血從她太陽穴蜿蜒而下。
失聲尖叫的宮女,慌張奔跑的太監,面目模糊的御林軍一一在他眼前閃過,等他回神時,他正跪著,雙手被綁在身後,抬起頭正好一記耳光迎面而來。
再次失去聽力之前他聽到了伴隨著耳光的那句話:「我要殺了你——」
周君玟再說什麼他都聽不見了。
他的父皇——不,是皇帝——在他面前無聲的憤怒、咒罵,最後竟然流淚了。
他心裡升起一點點的希望,養育他二十多年,難道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如果他還能念舊情,放他一條生路,他一定乖乖聽話當他的狗。
「父皇……」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不知道他這一聲音量如何,他向前膝行幾步,再次開口:「父皇……」
周君玟聽見了,他冷眼看著他,忽而又仰天大笑:「哈——她讓朕受此羞辱,朕還是不忍心殺她……到頭來居然死在自己親兒子手上,報應!」
他一邊笑,淚水沿著他眼角一邊流,狀若癲狂,周景黎膝行至他腳下,他一腳踹在周景黎心口上,低頭看著他:「對你宅心仁厚,讓你最後一次進宮,完全是因為她活著,現在她沒了,還死在你手上……」淚水從他臉頰一側滑落到下巴,他用手緩緩抹去,「你也沒有留在世上的理由了……」
周景黎被鎖在地牢里,陰暗潮濕,空空蕩蕩,除了他沒有別的人影,連傳說中的老鼠也沒有。他第一次知道皇宮還有這種地方,不用經過大理寺與刑部,不用任何官員參與,無聲無息判了他死刑。
他身上還穿著東宮帶出來的衣物,鐵鏈纏在他胳膊與腿上,讓他不能挪動一步,回想昨天,再看看現在,大概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墮入地獄是什麼滋味了。
在這死寂中,他神思放空,從驚懼到憤怒慢慢成了麻木,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還懷著孕的喬馨,連他都不得不說她也太倒霉了些,碰上他這麼個人,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以為後位有望,可連命都保不住了……他幾乎一年才見一次的庶女,因她生母犯錯,隨著她母親一起住在京郊,希望那女人能機靈一些趕快逃……還有誰……
他昏昏沉沉,直到腳步聲到了門外,有人推開牢門進來了,他抬起頭才想到,哦,還有她。
周君澤是沒有痛打落水狗的興趣的,周景黎的結局已經註定,他多做任何舉動都是不妥,可他就想來看看,他那張嘴是不是還能讓自己暴怒無法控制。
周君澤緩慢跨過門檻,衣服下擺掃過去發出輕微的摩挲聲,周景黎一動不動看著他:「來嘲笑我還是救我?」
周君澤遠遠停下:「救你?」他笑了笑:「怎麼會這麼想?」
周景黎動了動,身上鐵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我就隨口一說。」
「你現在有什麼遺憾?」
「為什麼問這個?」
周君澤原話奉還:「我也隨口一問。」
「好吧。」周景黎仰起頭,閉著眼,「遺憾么,一沒有當上皇帝,二……」他看著周君澤,「沒有把那個小傻子弄到手……」
周君澤的拳頭在身側握緊,他深深呼吸了三次才能開口說話:「死到臨頭了還沒有學乖。」
「你要問的,我也如實答了。」他身體前傾,臉上帶著惡意的笑,「還記得你十五歲出宮那年,在仙依閣弄死了她們的花魁,我後來悄悄打聽那女人是被生生掐死的,是不是你發現自己不行,又不想留下話柄才弄死了她?至於我為什麼知道你不行……那還要更早,我給你寢宮裡點了迷香,撤走了所有年輕宮女,只留下老嬤嬤和太監……」
周景黎說到這裡,笑得無法自制,肩膀一邊抖一邊說:「可據你的太監說,你整晚面色如常,第二早收拾床褥也是乾淨的……迷香都不行啊你……」
周君澤反倒放鬆了身體,「還有呢?」
「後來我往你後院派過一個,可惜沒多久被你用鞭子打死了,她死前只傳過一次消息,說你舉止異常不似常人,她親眼見過你打死了自己養的狗,還說你傳喚姬妾侍寢,那名姬妾卻因恐懼自縊了。我聽聞不能行人事的男人多下手狠毒,因為他們自卑,跟你比起來,我真是柔情似水了。」周景黎說:「你命好,能找到薛家姑娘那樣絕色又痴傻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是行不行……」
「嗯,繼續。」
「她破身了嗎?你用什麼破了她的身?如果不懂我可以教你……」
周君澤慢慢走近,「繼續說。」
「你應當還不知道吧,我親過你那小傻子,兩次……」
「繼續。」
「她耳後有顆痣,對不對?要很仔細才能看見,那裡的肉太嫩了,不敢動。」
周君澤站在他面前,「還有嗎?」
周景黎閉嘴不再說了。
周君澤揚起手,他下意識側了一下臉,然而那隻手只是在他臉側不輕不重拍了三下,「那麼換我來說了……今晚會有人來行刑,我已經打點好了,先砍了你雙手,接著是舌頭,至於這張嘴我還沒想到更好的辦法,就交給別人了……」
周景黎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我的脾氣已經很好了,第一次你試圖把薛嘉蘿從熙王府搶走,我只是生氣然後決定讓你活到陛下駕崩之後,第二次在宵夏宮下套我也輕鬆放過了你,只讓你躺了兩個月,沒想到還有第三次……」他嘴角勾著,眼神卻是陰沉狠厲,「那你只能儘快死了,礙眼……」
周景黎整個人突然鬆懈了,喃喃道:「真的是你,你知道我……不是他的骨肉嗎?」
「我知道。」
「你敢這麼對我,也只因我不是真正的太子吧。」
「不。」周君澤的聲音更低,「哪怕你坐上那個位子了,只要你惹了我,我拚死也會讓你下地獄。」
周景黎的身體晃了晃,「你知道父皇他從很久之前就在你身上找一樣東西嗎?」
周君澤準備要走了,「知道。」
「跟那個位子有關?」
周君澤微微笑了一下,再打量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說到底你就是想纂位——」周景黎在他身後大聲嘶喊,聲音越來越遠,「我要告訴他……」
從地牢出來后夜色已濃,左統領孫逸還在等著他。
「陛下如何了?」
孫逸跟在他身側,邊走邊回話道:「剛才聽前殿回報,說還是不見任何人,靜貴妃也等在門外。」
進宮見周君玟只是借口,要真見了才麻煩。周君澤問:「我聽孫閣老說,讓你從中牽線與靜貴妃商談的,如何了?」
「貴妃似有顧慮,說她人在後宮多有不便。」
周君澤心裡清楚,如她所願扳倒了皇后,她就退縮了,「那就隨她去,日後陛下回過神來再要查,著急的又不是我。」
孫逸隨著周君澤一直走到宮門處,周君澤問:「孫統領這是晚上不當值了?」
「不……」他一向果斷堅毅的臉出現了猶豫,「東宮那邊還在封著,裡面的人……」
周君澤不以為意,「先那樣關著,等候陛下發落吧。」
「可是東宮後院里不時有女子輕生,御林軍又不好進去看守。」
「人數對上就行了,別出大亂子。」
孫逸嘴角露出一絲笑,很快又隱去,他停下腳步行了禮:「卑職知道該怎麼辦了,恭送熙王殿下。」
周君澤應了一聲,越走越快。
他回到熙王府時已是月上梢頭,牢中想必已經開始了。
他收回視線,走進屋子裡。
燭光透過床幃,在帷帳圍成的小小世界里,身體的輪廓模糊,皮膚上映著迷醉的紅色。他扶著薛嘉蘿的腰慢慢動,一下下親在她的肩膀上,「別用力。」
薛嘉蘿跨坐在他身上,額頭抵在他肩窩,顫聲說:「嗚……忍不住……」
周君澤索性停下等她緩過神來,「看著我。」
薛嘉蘿喘息抬起頭,水光洌灧的眼眸里有哀求也有臣服,她被他慢條斯理地折磨,整個身子都軟透了,就是遲遲不讓她滿足。
她心裡知道,想要達到那個滿足的點,必須要他給予才行。
她摟著他的脖子,伸出舌尖湊近他唇邊,「熙熙……」
周君澤舔了舔她,又含著她的舌尖,慢慢深入讓她嘴巴合不上,一絲唾液沿著嘴角流下。
薛嘉蘿像被逼到絕境上的小獸,喉嚨中嗚嗚咽咽,脊背顫抖,腰背僵直,忽然一下,她身體放鬆了。
周君澤只是親她就讓她達到了那個點。
周君澤一手扶在她後頸上,把她放倒在床上,在她耳邊吮吻,語氣不穩微微喘息:「我跟你說過什麼?」
薛嘉蘿懶洋洋的:「要告訴你……不管是誰碰我都要告訴你……」
這邊耳朵後面沒有,他從鎖骨上移動過去,在另一邊耳後找到了那顆痣,「跟別人單獨在一間屋子,對嗎?」
「不對……」
「還有呢?」
薛嘉蘿捂著肚子,撒嬌起來,「肚子脹……去凈房……」
「回答我。」
「我的眼睛是你的,鼻子是你的……」薛嘉蘿嘟起嘴,「嘴巴是你的……」她摸著自己胸口,「心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