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的書
一開始事情的發展跟吳玫想象的一模一樣。
她前一天在府里賞花飲茶,四處閑逛查看,第二天借口丟了首飾,從正院一直找到湖邊,再找到前院書房附近,別人都以為她丟了名貴的東西才親自去找,可是只有她和皇帝派來的宮女清楚,她們是來查探前院人手分佈情況的。
她之前從沒有接近過書房,所以不知道書房周圍沒有侍衛是不正常的,她還以為平時就這樣。她命令前院的下人一起為她尋找並沒有丟失的耳環,他們稍有疑慮,被她呵斥過後就聽從了。
她當時在心裡想,書房裡應該不會有皇帝要找的東西,不然不會這麼鬆懈。
她借著要休息,遠遠避開周圍下人,面無表情對那宮女說:「書房裡應該不會有陛下要的東西。」
宮女蹲著為吳玫捏腿,許久后低聲道:「既然來了,有沒有還是要看一看才知道。」
吳玫冷眼看她:「隨你的便,反正我不會進去。」
宮女抬頭似笑非笑:「王妃這話可就不對了,您已經做到這步了,何必再裝清高無辜?」
吳玫笑著說:「你信不信,我可以現在就讓人掌你的嘴?」
宮女表情一凝,立即認錯:「是奴婢輕狂了。」
「管好你自己的嘴。」吳玫在她臉上不輕不重拍了幾下,「別總以為你捏著我的把柄,你只是一個奴才而已,少對我指手畫腳。」
吳玫起身離去,宮女跪在原地,表情晦暗不明看著她的背影。
這邊的動靜引來了涼風院的月河,她帶著幾個侍女腳步輕快過來,對著吳玫行了禮,說道:「奴婢聽聞王妃似乎是在找東西,奴婢也帶了幾個人過來,能幫王妃什麼忙嗎?」
吳玫猶豫著說:「可是薛側妃那邊應當是離不得人的……」
月河解釋說:「院里還有紅羅翠微呢,側妃剛吃飽,有兩個人陪著玩就夠了。」
「那就好。」吳玫說道:「我丟了母親贈我的耳環,正是苦惱那小東西不好找,多幾個人也找的更快。」
月河幾個人被吳玫指使著蹲在地上,翻開草叢一點點仔細找,有侍女蹲不住了,只好跪在地上,吳玫跟沒看見一樣在一旁喝茶,還跟她的嬤嬤商量:「是不是掉進水裡了,要不要派人下水搜一搜?」
後來,在遠處觀望情況的翠微不知道怎麼的被發現了,吳玫一抬下巴,「你也跟她們一起找吧。」
翠微來后不久,吳玫就發現了涼風院那邊冒起了黑煙。
「那邊是著火了?」
吳玫的嬤嬤啞然道:「好像是涼風院……」
月河抬頭看見涼風院上方濃煙,渾身血液都涼了,她猛然起身想要趕去,卻因為雙腿麻木整個人撲倒在地,下巴磕到石頭上,她隨手一抹來不及看滿手的血,大聲道:「都跟我回去!」
涼風院的侍女驚慌失措離開了,黑煙久久不散,有越來越多的人朝著那邊跑去救火,吳玫看著那邊,忽然說道:「蘇媽媽,你帶著人去幫幫忙,我看火勢不小。」
嬤嬤說:「老奴先送您回去?」
「不用,我的東西還沒找到,就在這裡等你們。」吳玫眼神一指身邊侍女,「有她陪我就行了。」
嬤嬤看著這個圓臉小眼睛的侍女,她是吳玫出嫁前才添的人手,她並不清楚底細,猶豫后還是答應了:「好,奴婢們馬上回來。」
呼啦一下,周圍空了,吳玫慢條斯理地站起來朝書房走去,走了兩步回頭問:「不是說要進去嗎?」
侍女一愣,連忙跟上:「涼風院的火……」
「跟我可沒有關係。」吳玫用衣袖遮嘴,眼睛彎彎,「只是薛側妃倒霉,而我們走運了而已。」
書房只剩一個唯唯諾諾的看門小童,被吳玫擺出王妃架子嚇唬了一下就不敢說話了,吳玫提裙走進去,手指輕輕拂過書桌上的書本。
這裡跟她想象的不一樣。
筆架上的毛筆筆桿潤澤明亮,一看就是經常使用,硯台微微濕潤,墨玉鎮紙上刻著幾隻形態各異的幼犬。書架上的書種類齊全,以遊記與兵法居多,書角都卷了起來,甚至有一本艷|情小說正大光明的擺在兵法書中間。
她撫摸著這些書,想象著周君澤翻書的手指,看書時的表情,揣測他留在書頁上批語的含義。
嫁給他半年多,被他冷落半年多,她也不是不心灰意冷的,可今天,對於他的痴迷又重新燃起來了。像是多年前偷偷喝醉的那次,胸口發熱,頭腦混沌,走路飄飄然,整個人陷在不能自拔的迷幻而柔軟的幸福里。
「你找到什麼了嗎?」宮女在她身後問。
吳玫臉貼在書上,頭也不回:「沒有,我在書中夾頁里找一找,其他的由你來吧。」
不等宮女說些什麼,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門被輕輕叩了兩下,一個侍衛打扮的男人推門客客氣氣道:「請王妃跟卑下走一趟。」
由天堂到地獄的感覺不過如此,吳玫像突然掉入冰窟,她強撐著,拿書翻了一頁:「是王爺回來了嗎?」
「沒有。」黑甲侍衛說:「卑職想請王妃換個地方等王爺回府。」
「真是大膽,我要是說不呢?」
侍衛從頭到尾低著頭,不曾抬頭看她一眼:「那卑職只能冒犯王妃了。」
吳玫掃了一眼那宮女,將手裡書放回原處,「好吧,我就換個地方等王爺回來。」
她們兩人被關在一處屋子裡,等門鎖落下,宮女立即將走到窗邊將耳朵貼在窗上探聽外面動靜,她低聲道:「糟了,好像外面有人把守,他們應該是懷疑了。」
「我一個王妃都被侍衛關起來了,你現在才知道糟糕?」吳玫還算冷靜,「王爺是被陛下叫走的,但府里有卻侍衛暗中看守,你猜,王爺是不是早就在防備著誰?」
宮女不說話,靜靜坐在房間另一端椅子上。
吳玫面色難看,用盡所有力氣控制自己不要失態:「你再猜猜,陛下派我們兩人來熙王府,他老人家是早就知道熙王有所防備讓我們來送死呢,還是他一無所知?」
她深呼吸了幾下,最後說:「我以為王爺厭惡我這個人,現在才明白,他厭惡我由陛下做主嫁給他,我真是蠢……事已至此,你我各聽天命吧。」
她總算明白了,可明白得太晚了。
吳玫這麼冷靜,宮女猜她八成決定要對熙王坦白出賣陛下,她知道自己這次在劫難逃,她賤命一條無所謂,只是怕連累身後親人。
她只剩最後一件事情可做。
周君澤回府後先去了書房,他徑直走到那副畫下,將畫揭下來,後面蓋著玉璽的紙完好無損,他將畫捲起來塞進衣袖中,走出書房對侍衛說:「把書房燒了。」
另一邊廂房裡放著吳玫與一位侍女的屍體,侍衛將蒙在兩人臉上的白布掀開,指著吳玫的脖子說:「有一處傷口,已經發黑,似乎是有毒的利器刺傷形成的,侍女也是同樣。」
躺在地上的吳玫臉色如桃花般紅艷,嘴角殘留著一絲血跡,周君澤到這時候才真真切切看清楚了頂著熙王妃名號的女人長著一張什麼樣的臉。
他只看了一眼,語氣冷酷不似正常人:「將這兩人屍體丟入書房,注意別燒得太厲害,把管事給我叫來。」
丟了薛側妃的高管事本就方寸大亂,他又聽聞王妃出事死在王府里,剛才,他已經上吊了。
張管事根本跪不住,整個人癱軟在地,涕淚橫流。
「把正院鎖起來,不許任何人出入,王妃身邊親信抓起來挨個拷打逼問,管好府里各人的嘴,今日只有前院起火,跟涼風院沒有一點關係,懂嗎?」
張管事道:「是……」
「今晚之前,我要看到人好好的在我面前,不然,你……你們……都不用活了。」他的眼睛死氣沉沉,整個人像被抽去感情情緒的空殼,不知道是什麼在控制著他說出這些話,「我稍後出府,在我沒回來的時候,府里的消息不許傳出去半點。」
他眼睛直視前方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回頭說:「記住了,今晚,我就要看見薛側妃。」
他的眼神是說不出來的狠厲,那股隱隱的癲狂暴戾又要冒出來了,張管事不敢對上他眼神,額頭貼在地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