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噁心
薛嘉蘿在濃煙中暈頭轉向,一邊喊「難受」一邊撞上了柱子,有隻手一拉她衣領,將一塊帕子捂在她臉上,連推帶拉帶她走了。
薛嘉蘿看不見,腳步踉蹌,耳邊儘是大呼小叫救火聲,她被那人按著肩膀蹲下,一群人的腳步聲離去后,一件衣服將她從頭遮到腳,往肩膀上一扛。
臉上的帕子掉了,她面前是顛倒的景物,地在上天在下,遠處有黑煙,牆壁樹木搖晃著,把她扛在肩上的人在飛速奔跑。
巷子盡頭有輛馬車,那人將她隨手往車內一丟,嘶聲力竭地喊:「快走!」
她的後腦勺重重磕在馬車板上,疼的嗚嗚哭,等馬車跑起來,她被顛的來回撞頭,「疼……好疼……」
駕著馬車的男人狠狠甩鞭,充耳不聞。
薛嘉蘿剛被擄走,涼風院里就有人發現躺在地上的紅羅,侍女們驚愕之下七手八腳地把她抬上床,拚命掐她人中。
紅羅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渙散,嘴裡在說:「夫人……夫人……」
一個侍女突然道:「側妃呢?」
涼風院里炸開了鍋。
匆匆而來的高管事一聽薛側妃不見了,連忙扶著門才沒坐在地上,他試了好幾次才找准說話的語調:「快……快派人在府中各處搜尋……府外也要……張管事……快去找張管事!快!!」
張管事一聽有人蓄意在涼風院縱火還打傷了紅羅,就知道這事應該是策劃已久,薛側妃多半已經不在王府里了。
他在京中眼線眾多,當機立斷派人沿著熙王府周邊的各個道路詢問搜查,在這段時間裡有沒有馬車或者形色異常的行人出現過。
一番詢問調查下來,有兩輛馬車在那個時間出現在王府周圍,並且一直不能確定是哪一家的馬車。
他來不及思考許多,跨上馬道:「王爺那邊有消息了嗎?」
他身邊小廝道:「已經派人去了,只是聽侍衛說今日宮內密談,不許下人隨意出入,可能王爺不會立即得到消息。」
「你去跟著東邊,有消息立即告訴我。」張管事面沉如水,「我去西邊……」
他的話還沒說完,他留在府里的小廝連滾帶爬,面色驚慌:「不好了……」
張管事深呼吸一口閉了閉眼,語氣惡狠狠的:「什麼事!」
「府里侍衛,把王妃關起來了!」
張管事一時間沒聽懂:「什麼?」他隨後意識到什麼,咬牙切齒:「該死的!」
他在路口猶豫不定,最後一拉馬韁,朝著王府方向:「快去宮裡通知王爺!西邊馬車你們替我去尋,一定要快!」
殿內窗子關得嚴實,濃重的藥味伴隨著病人身上的腐朽氣息讓人難以呼吸。
周君澤覺得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周君玟了,上次入宮他雖面帶病容,但說話利索還能好好坐著,今日一見,他連床也起不來了。
周景黎表情凝重,輕手輕腳為他父皇喂葯,一遍遍擦拭著周君玟嘴角滲出的葯汁,眼見一碗葯快要喝完,周君玟忽然咳嗽起來,嘴裡的葯噴出來濺在周景黎衣服上。
周景黎連忙放下藥碗,輕拍周君玟的胸口:「來人!」
比宮女太醫更快進來的是胡皇后,她腳步匆匆坐在床頭,把皇帝頭抬高,讓他慢慢喘順氣。
周君玟喘了許久,拍了拍胡皇后的手背,「沒事了,下去吧。」
胡皇后一句話也不多說,輕手輕腳將靠枕被子整理好,朝周君澤略微點頭后出去了。
周君玟又對周景黎說:「你也退……退下……」
周景黎似有猶豫:「可是……」
「該如何做,朕已經教過了……不要縮手縮腳……去吧……」
周景黎斂容垂手道:「是。」
房間里只剩了兄弟二人。
周君玟捂著嘴咳了幾聲,慢慢說:「自開春后,朕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先前還想著穩定朝廷臣心,勉力支撐,可十日前忽然嚴重了……朕是時候放手了……」
從一早突然被傳喚開始周君澤就在戒備,他暗中囑咐了手下如果他到晚上還未出宮,那就去找孫除,一切聽從孫閣老的安排。
周君玟說完,周君澤沒有回應,殿內是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
周君玟又開始咳嗽,胸腔深處發出沉悶的喘氣聲,用了很久才平復下來,他失望道:「阿黎好歹是你侄兒,是朕唯一的孩子……他現在這樣,朕連閉眼都不安心……外人都說你放浪不羈,可朕知你從小聰敏,如果你願意幫他……」
周君澤靜靜直視著他皇兄,他說的話,他一個字也不信。
他記事早,深深記得小時對外人溫和謙遜的太子在他面前曾露出過厭惡至深的表情,那次后他再怎麼疼愛縱容,他的心裡始終隔著一道坎。後來十三四歲時他發現,貼身太監一直按照周君玟的命令監視他,從那之後,他身內之事不再交給下人,更不會再親近他。
「皇兄。」周君澤打斷他,「阿黎從小被你帶在身邊,還比我大兩歲,他懂多少學到多少,我怎麼能比得上他?讓我幫他這話,實在是無從說起。更何況,現在有皇兄手把手教導,臣弟相信太子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太子稚嫩……」
「他總會成熟起來的。」
周君玟無話可說,他靠在床頭,那雙已經看不清東西的眼睛渾濁發灰,目不轉睛看著人的時候令人毛骨悚然,沒有一點點溫情。
許久之後,他說道:「回去吧,或許你哪天就想通了,朕等你。」
周君澤走到殿外發現周景黎一直沒走,甚至連衣裳也沒換就等在殿外,外衣上剛剛弄上去的葯漬清晰可見。
他殷切迎上來:「不知皇叔今日是否有空,我想請皇叔東宮一敘。」
周君澤不耐煩看他虛偽的臉,他被這對心口不一的父子噁心的太久了,今日尤其厭煩。
「陛下方才什麼也沒說,我也什麼都沒答應,不用試探了。」
周景黎短暫錯愕后很快道:「皇叔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有閑聊的功夫不如多聽聽陛下教誨,對太子大有益處。」他說,「從我這,什麼都得不到。」
他腳下飛快,周景黎甚至來不及再留就已經下了台階。
他身後,周景黎看著他背影,臉上的恭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輕慢的笑意:「什麼都得不到?那可未必,還望你的反應要讓我滿意才好……」
正如周景黎猜想,周君澤剛一出宮就得到了涼風院被蓄意縱火、薛嘉蘿下落不明的消息。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從涼風院里被帶走了?」他重複著:「有人在後院放火,然後,在大白天,在那麼多人的眼皮下,帶走了薛側妃?」
回報消息的小廝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回答。
他驀然收斂了笑容,臉色陰沉的可怕,「真是好樣的。」
小廝顫抖著說:「奴才來時,張管事已經查明有兩輛馬車形跡可疑,已經派人去追……」
侍衛牽來馬,周君澤踩著腳蹬翻身上馬道:「去將人找來給我帶路,我要親自去會一會,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兩輛馬車路線完全相反,其中一輛應該是迷惑視線的,向東的馬車駛入東市,與街面出租的馬車混在一起,但只要他一直呆在那,被找出來也是遲早的事情。
而向西的馬車一路不停,在各種巷子街道穿梭,需要派出大量人手搜尋蹤跡,並且一點點將範圍縮小,想要將馬車困住。
這個時候,又是張管事身邊小廝策馬狂奔而來,一看到周君澤幾乎從馬背上滾下來,匍匐在地,顫聲道:「府里……王妃出事了……」
周君澤並不驚訝,他早就在等著這一天,只是沒想到麻煩事能碰到一起,他一踢馬肚子繼續往前走,「先將人看守好,等我回府。」
「王爺。」小廝戰戰兢兢抬頭,臉上儘是冷汗,「王妃……沒了……」
周君澤回頭看他:「死了?」
「是……」
周君澤轉頭看了一眼疑似擄走薛嘉蘿的馬車前往的方向,胯|下的駿馬不安地來回踱步,他拉住馬韁調轉方向,平靜道:「我先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