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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相見如故

  周圍的祭司衛隊意圖再次控製蘇淺,上官皓月拚死護在她的周圍。內傷未愈,手腳又受鐐銬的束縛,他眼見得已不能支持太久。


  人影紛飛的劍陣裏忽然傳出上官陌有些狠厲的聲音:“墨淩,葉清風,還不快去護著她?”


  墨淩與葉清風奮戰了這半天,依舊沒能打開劍陣進入中心見到上官陌,亦沒有見到進入劍陣的諸荀,心裏正犯愁這樣下去不被人殺死也會被累死,上官陌一聲怒喊,二人於紛亂的劍影中朝城頭看去,才驚覺蘇淺已陷入重重圍困中。她纖弱的身板負著沉重的鐐銬,一出手都是搖搖晃晃的,全沒了往日的風采。


  墨淩看看不見上官陌身影的劍陣,再看看城頭上搖搖欲墜的蘇淺,一咬牙,道:“你留下,我去城上。”


  不等葉清風說話,冰翼劍已格開一個空當,劍起劍落,數人傷在劍下,墨淩趁勢掠出戰圈,往城頭飛掠去。


  尚未走得太遠的新蘇大軍重又折返回來,開始了又一波攻城。這一片戰場,立時便成煉獄。


  城上的弓弩手重新歸位,箭矢如急雨般紛紛而下,墨淩迎頭頂上,冰翼劍舞成密不透風的陣仗,一步一步艱難朝蘇淺靠攏。


  蘇淺卻等不及他來救。橫空裏一柄劍寒光爍爍刺來,上官皓月格擋了一下,卻沒能將這一劍化解了,劍尖直奔蘇淺胸口,蘇淺拖著沉重的鐐銬閃避,轉眼避到了城牆邊上,再無處可避。


  劍鋒殺到,她腳下一滑,人如斷線的風箏,朝著城下栽去。


  上官皓月飛撲而至,受鐐銬限製的手卻連她的一片衣角也沒有夠到。他想也未想,隨她一起跳了下去。


  正奮力往這趕的墨淩瞧見,顧不得如雨的箭矢,飛身撲來,身上頃刻間便中了兩箭,鮮血瞬時染紅衣衫。


  “蘇淺!”


  墨淩的嘶吼響徹這一片戰場。


  半空裏,悠悠飄來一片紫雲。


  蘇淺直線下墜的身體被這一片紫雲包裹,勢頭立即緩了下來。


  這般熟悉的顏色,這般熟悉的氣息,這樣的時候,還是他救了她。


  蘇淺睜大眼睛看著抱著她的人,除了苦笑,臉上再做不出任何表情。


  她與抱著她的人九潁河畔訣別後,想過許多種再見麵時的情景,可能是戰場上站在連個不同的陣營,彼此相殺,也可能是形同陌路,彼此再無什麽話可以說。沒有哪一種情形是現在這樣的,他抱著她,宛若她的救命天神,救她出地獄火海。


  “我記憶裏,每一次危難的時候,表哥都是從天而降,救我於生死一線。”蘇淺聲音微弱中見無奈,無奈中見溫暖。


  楚淵沒有看她一眼,眸光撇開去,語氣淡漠地道:“我上輩子欠了你的。”


  這淡漠的話卻像極了在賭氣。


  蘇淺嘴角微彎:“可我的上輩子裏並不曾認識表哥這等人物,否則,又怎舍得到這亂世裏來趟渾水?”


  楚淵轉過臉來,無語地瞧著她,“這樣的時候,你居然還能說笑話,果然是沒心沒肺。”


  她嘴角雖然翹著,嘴唇卻清透如霜,臉色亦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昔日柔順的長發此時虯成一團,上麵還沾著稻草,脖子裏盡是深淺不一的口子,舊的,已經結痂,新的,還在滲血絲,幸而,並沒有傷到要害……楚淵隻看了一眼,便又把眸光撇開,不忍再看。


  墨淩遠遠瞥見這一幕,鬆了一口氣,不顧身上的傷,縱身掠上了城頭。城頭上,白譽同墨翼以及小郗楚飛已經大開殺戒,劍光過處,鮮血迸飛,將一眾尚在挾持下的官員救出水火。


  四人顯然是和楚淵同一時間到此。


  上官皓月落到牆根下,看見楚淵將蘇淺救下來,也鬆了一口氣,他抬頭望了一眼高牆上黑壓壓的陣勢,往牆根下一縮,打死也不上去了。


  “表哥,煩你先將我的鐐銬打開,沉死了。”蘇淺抬了抬手,沒抬動。


  “楚兄,借用你的鳳羽劍,將我這鐐銬也打開,沉死了。”上官皓月也晃了晃手上的鐐銬。


  楚淵嫌棄地撇了撇嘴,“二位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竟淪落到這等地步,真是叫人不齒。”鳳羽劍卻倏然出手,劈裏啪啦,三下五除二,將兩人手上腳上的鐐銬斬成數段。


  蘇淺動了動酸痛的手脖子,抬腳便走。他奚落她的話,她全沒聽見的樣子。


  楚淵一把扯住她,蹙眉:“你傷成這個鬼樣子,要去幹什麽?”


  蘇淺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道:“自然是去救上官陌。”


  正活動手腳的上官皓月瞪大了眼睛,“你找死去。你這個樣子還能救人?”


  “不錯。我死也要和上官陌死在一起。”蘇淺瞥了他一眼,甩開楚淵的手,腳步虛浮地朝著上官陌的方向走去。


  楚淵再次扯住她,霸道地道:“你不能去。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不許你去送死。”


  蘇淺回過頭來望著他,冷然開口:“表哥要替我去救人嗎?不去的話,就不要攔著我。”


  楚淵遠遠瞧了一眼黑壓壓的劍陣,開口:“我是來殺一個人的,不是來救人的。況且,這陣仗,進去是送死。”


  蘇淺冷笑了一聲:“不進去,你在外麵也殺不了那個人。”


  “他總有出來的時候,我等得起。”


  “慫蛋。”蘇淺白了他一眼,再次掙開他的手,朝劍陣走去。


  上官皓月眼見得,方才還被人殺得體力不支掉下城頭的人,此時一連兩次甩開楚淵的手,甩得也忒利索。


  果然愛情的力量這樣大麽?


  城上滾下滾木礌石來,上官皓月又往牆根下縮了縮。內傷未愈,他說什麽也是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一方巨石滾落下來,砸在他腳前三寸——牆根下也不是萬全之地,上官少皇悲催地想著,從牆根下又跳了出來,跟上了蘇淺。


  時有流箭射過來,楚淵無奈地在後麵替蘇淺擋箭,十分委屈:“終究有一天我們是要在戰場上決一死戰的,我今日救你們,就等於他日給自己找麻煩。倒不如今日就看著你們送命,我也省了麻煩。”


  蘇淺不看他,悶頭在槍林箭雨中往前走,聲音也是悶的:“誰說不是呢。表哥你還是盡早回長臨城研究策略吧,倘或屆時我和上官陌僥幸沒死,你要想勝了我倆的百萬大軍,還是得費些力氣的。”


  楚淵咬牙:“我上輩子真是欠了你們倆的。”


  蘇淺斬釘截鐵:“我上輩子沒見過你。”


  楚淵沉默了一瞬,手中的鳳羽劍格開背後飛來的一支箭羽,道:“我再次聲明,我是來殺上官屠為楚國報仇的,上官陌,我是不會救的。”


  蘇淺嘴硬:“我本來也沒打算讓表哥再施援手,表哥大可以如先前所說,等著我們其中一個活著出來,或許,我和上官陌能活著出來,那就代表上官屠死在我手上了,屆時表哥連仇都不用報了。”


  楚淵無奈地攤手:“淺淺你這樣說真是沒良心。”


  蘇淺輕哼了一聲,道:“我本來就是沒良心的。表哥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雖則我方才救了你的命,但一會兒進陣裏,我怕是護不了你的,淺淺,你這身傷看著挺可怖的,你確定進去不是給上官陌添亂?”


  “這個不消表哥你操心。操心好你的複仇大計就好。”


  蘇淺磨牙,這果然不是楚淵了。楚淵以前雖然也最毒,但利落幹脆何曾說過一句廢話?

  上官皓月也一陣陣發懵,這個,真的是方才奄奄一息的女人嗎?嘴皮子這個利索,果然往日的好口才之名不是虛傳。


  上官少皇倒忘記了,蘇某人傷的不是腦子也不是嘴,說話這項運動本來也不是什麽耗費體力的活計。


  但此番進去祭司衛隊鑄就的萬人大劍陣,果然不是去添亂的麽?誠然,這個亂子添與不添,上官陌想要活著出來都是極難的。


  這樣的劍陣,分明就是為上官陌備下的。


  他老爹對他,還真是不遺餘力。


  上官少皇驀然就聯想起自己身陷囹圄,自己的老爹明明就離得不遠,卻連問津一下也沒有,比之他師兄的爹,也不遑多讓。


  何以師兄弟都這般命苦,攤上個這樣無情的爹?


  嗚呼哀哉,上官少皇為師兄弟二人唏噓了一把。可能真如山風水不太好,方了他師兄弟二人?


  真如老祖若聽見他小徒弟的心聲,是不是該哀歎收徒不慎?

  上官皓月轉而問楚淵:“楚帝來的時候,我的父皇就沒有要跟著來?”


  楚淵話裏揶揄:“少皇是要問有沒有要跟著來救你麽?你的父皇覺得,少皇的本事不小,不會有事的,所以就留下代淵統馭三軍了,沒跟來。”


  上官皓月咬牙切齒,冷笑道:“他說的不錯,我怎麽會有事。”


  蘇淺便忍不住安慰上官皓月:“其實你的父皇這樣想也對啊,我縱然身處那樣的絕境裏,也是覺得少皇你本事很大,不會就那樣完蛋的。”到底是一個牢房裏吃過飯的,感情上近了一層,非政治結盟的感情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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