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拚死一戰
但他並沒有任何質疑。一則,他對上官陌用兵已是信任到盲從的地步;二則,他沒有任何辦法解決眼前的危機。
上官屠露出滿意一笑,道:“很好。半個時辰之內,倘或東城門與南城門還不能停戰,從那最末一位官員起,每過一刻鍾,殺一個,直到停戰或者殺光為止。”他作勢歎了一聲,“其實,早知現在,你何必白費力氣呢。”
上官陌未著一語。
上官屠便又是陰惻惻一笑,繼續道:“為父本來寄希望於你把楚淵和他的楚軍一同請到這裏來,好一同料理了你們,但沒想到你看上去很能幹,這件事上卻是這樣無用,居然沒能請得到楚淵相助。不管你是故意也好,還是存了別的什麽心思,這些,都是沒用。從現在起,寡人希望你調轉矛頭,令軍隊開往長臨城,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楚國和冥國的聯軍。寡人隻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過後,倘或沒能拿下楚冥聯軍,還是從最末那名官員起,每過一個時辰,就殺一人,直到你拿下楚冥聯軍為止。當然,你還要擔心他們在這裏渴死餓死曬死,你拖得時間越久,他們在這城樓上呆的時間就越久。”
殺氣森然的戰場,寂然無聲。最末那名官員,臉上木然無表情。這樣的時刻,連慷慨赴死都已然成一種奢侈的事,他死,就表示下一個人要麵臨死亡了。一路殺過去,他們這些人死都沒什麽所謂,可是,就意味著帝凰很快也要麵臨死亡了。
帝凰身上係著的,是天下安危。
這場仗打得這樣窩囊,令城下所有人心裏都窩了一把滔天大火。
哪怕是去打楚淵,也好,總好過在這裏進退維穀。且,也好能泄一泄心裏這股灼人的火。
墨淩回頭望著上官陌,屈膝一跪,森冷地咬牙:“臣請戰。”
城頭上的蘇淺緊抿著無一絲血色的唇。
她曉得和楚淵遲早要有一戰,但當這一天真正來臨,她還是難以承受。她在乎的人要去拚個你死我活,她就算是鐵石心腸,又怎能視而不見?誠然,隻要是戰爭,就是你死我亡的遊戲,輸贏殊難料,過往曆的每一次戰爭都是腦袋懸在褲腰帶上的。但這一次,終究是不同的。
楚淵賭上的是他畢生的心血。她與上官陌也將新蘇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了此處。這一仗本該是成王敗寇的一仗,如果是那樣,也還罷了,可偏偏,必須是兩敗俱傷的一仗。
蘇淺目光渙散地望著上官陌。她希望他能做出明智的選擇。但這個明智的選擇是什麽,她心裏也是沒有答案的。派兵,則意味著遂了上官屠的意,與楚淵拚個你死我活之後江山盡落他手;不派兵,則意味著城頭上這些俘虜包括她在內,立即便要命喪黃泉,屆時上官陌再血洗嵐茨城,然後與前來征討的楚淵決一死戰。
她蘇淺的命並不值什麽,和這戰場上每一個浴血的兄弟一樣,不過賤命一條,死則死矣,人家死得,她也死得。但可怕的是,她如今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所在,生與死都是一場災難。
從一開始這就不是她所想要的。她是被上官屠生扯進來的殺人工具,盡管她傾一生之力在反抗,還是沒能跳出他的手掌心。
蘇淺此時甚至存在一種僥幸心理。她期冀著上官陌能像以往一樣,絕境逆轉乾坤,創造一個奇跡出來。他以前不是有那麽多次能逆勢而上麽?乾州城逆襲楚淵、冥國突出上官錦和上官屠一起打造的重圍、還有給她解亙古絕今的蠱毒,今次他未必就不能扭轉乾坤。
她那樣機關算盡的女子,何曾有過什麽僥幸心理。但今日居然這樣想了。
抱著這微乎其微的希望,蘇淺渙散的眸光又有一點光聚集起來。
卻聽上官陌冰冷得近乎絕望的聲音:“即刻兵發長臨城。”
這句話,無外乎意味著,他也無能為力翻轉乾坤了!
蘇淺腿一軟,險險跌倒,近日屢屢受傷的脖頸碰觸到橫在麵前的大刀,又滲出血絲來。城下的上官陌身子一顫,不由自主就伸出了手,卻是鞭長莫及,他的手臂僵在半空裏,不能動彈。
蘇淺身旁的上官皓月伸手一撈,將蘇淺癱軟的身子扶住了。
連日來受著池魚之殃的冥國少皇上官皓月,今日站在城頭之上,生死全握在了人家的手心裏,心裏何等的冤屈。
親生的爹要趁這場亂戰在中土分一杯羹,人就在不遠處的長臨城,得知他落難危在旦夕,休說前來相救,連問津一下也不曾,冤屈的少皇內心又是何等受傷。
內心受傷又冤屈的少皇一心卻係在師兄與師嫂身上。今日最艱難不過唯他兩人。
“小心,淺蘿。”
蘇淺往他肩上靠了靠,身上的重量交給他大半——她委實站不穩了,卻又不想讓上官屠的士兵攙扶著。
城下葉清風同墨淩已經在整頓兵馬,後隊變前隊,準備開赴長臨城。來時浩浩湯湯的軍隊,去時何等憋屈。
上官陌坐在馬背上,未動分毫。葉清風與墨淩來請旨,他似沒看見,眸光定在蘇淺身上,與蘇淺遙遙相望,眸底一樣是透著絕望與眷戀的顏色。
“皇上。”葉清風又喊了一聲。
上官陌擺擺手,“去吧。”目光依然離不開蘇淺。
葉清風與墨淩擔憂地看了他片刻,城頭上上官屠給出的時間卻是緊迫,容不得他二人耽擱,兩人對看一眼,無奈地拔腳而去。
幾十萬大軍在旗幟的引領下浩浩蕩蕩開拔。
兩人轉身離去不過片時,上官陌忽然自馬背上拔身而起,城上的人隻覺眼前一花,便不見了馬上的人。
空中閃過一道綠光,蘇淺識得,那和綠漪劍一模一樣的劍光,是綠漣劍的光。上官陌他從來不肯動用的綠漣劍。
劍光直奔城頭。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城上的人都大吃一驚。一列武士紛紛擋在了上官屠的身前。
一直跟隨在上官陌身旁的諸荀立即追著上官陌的身形去了,迅疾的身法令人眼花!
葉清風和墨淩被驚動轉身,飛掠而至,卻已難夠到上官陌的身形。
墨淩:“娘的,假麵人一輩子就這一次幹的事叫人解氣!”
葉清風看了他一眼:“氣是解了,命也差不多結了。”
墨淩挑眉梢:“你也說是差不多了,差不多就是還有一線生機。”
葉清風:“你說的對,有一線生機便不能放棄。”
葉清風同著墨淩奔向上官屠,月隱卻拎著四尺長劍奔向了蘇淺。尚未到蘇淺身邊,便被一列祭司衛隊的高手們圍了起來。
月隱手上的長劍立時劃出道道血光。
城頭上,蘇淺雙腿一軟,滑落下去,橫刀在她脖頸上的武士收刀不及,她脖頸下一瞬便要撞在刀上,幸而上官皓月眼疾手快,將她往後一帶,躲過了鋒利的刀刃。她看不見自己的危險,隻絕望地望著上官陌一劍之間已將一排格擋的武士結果,與他的父親上官屠廝殺在一處。
“上官陌,上官陌,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打。”她絕望的嘶吼在城頭上響徹。
上官屠是該死,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夠,但他不能做弑父的人。她絕對不能讓他做弑父的人。絕對不能讓他擔這樣的罪名。
上官屠決計不是他的對手,縱然有祭司衛隊的人團團護住,憤怒的綠漣劍還是占盡上風,將整個戰圈籠罩在綠漣的劍光之下。
血雨紛飛。
蘇淺一生的夢想便是看上官陌用劍時的風姿,他以前在她麵前使劍的時候不多,偶遇危險時也不過是寥寥幾劍,雖則高明但並不見得有多精彩。她沒想到,今生見他用劍用得最精彩的時刻,卻是在這種情狀之下。
這是對他的侮辱。
蘇淺又氣又急,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幾乎是祈求的腔調:“上官陌,你不能殺他!你給我住手!”
上官陌沒有絲毫要停手的意思。
祭司衛隊數以萬計的人,個個是武功高深,此時凝結成陣,將上官陌和上官屠二人圍在了中心,戰場從城頭上轉到了城下闊地。陣中全是人影,分不清上官陌在哪裏。
他這是不要命的打法。用上這種打法,足見他已失了理智。
葉清風和墨淩雖然也加入進去,卻也隻能打打外圍。
城頭上的修羅們已各自從屠刀下脫困,手腳帶著沉重的鐐銬權做了武器,出手間鐐銬的響動震得人耳膜生疼。立即有祭司衛隊的人圍了上去,和諸位修羅血戰在了一起。
一眾官員們卻沒有這樣的身手,隻能任人宰割。片刻間已有數人血濺五步,做了刀下亡魂。
蘇淺艱難地朝著城下嘶喊:“上官陌,你再不住手,這些人就要死光了!他們都是忠心擁護你的人,你怎麽能殘忍地置他們於不顧?”
每喊一句,都撕扯得身上的傷口疼痛難忍。
偌大的戰場,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喊出來的聲音飄飄搖搖,並未傳出太遠。偌大的戰場,廝殺連著廝殺,也隻有她一個人在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