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夢一般(2)
倒是楚夢出乎蘇淺意料。小碎步邁著走到四位美人麵前,細細打量,淺笑輕語:“各位美人年紀輕輕,長得又是這般天姿國色,如此輕生可就叫人看不過了。傳出去,這知道的說是你們貞潔烈女,這不知道的猜測可就多了去了,皇宮大內,爭寵奪愛,本就是尋常,也是人們最樂道的話題,可能有人會說帝凰容不下人手段毒辣殘害美人,也可能有人會說當今新蘇皇上專寵帝凰眼中看不見別的女人,當然,這兩種說法都是對的,帝凰娘娘的手段天下誰人不知,皇上他專寵專愛也已不是什麽新鮮話題。這些都無關輕重,怕就怕,有人會把這件事往國事邦交上聯係,倘或因美人們起了兵戈,美人們一死遺臭萬年倒是無所謂,反正死了便是一死百了,什麽也看不見了,但人間因美人們或許會變成煉獄,想一想,屆時白骨堆山血流成河,美人你們的家人也可能被連累其內,你們可曾想過這樣的後果?即使屆時你們的家人幸免於難不被連累,你想,天下百姓能放得過他們?好吧,如果這些都不在你們的考慮之內,你們甘願做這千古罪人,王妃我也不攔著你們。克王府的逍遙日子本王妃還沒過夠,惹禍上身的事不想幹也不會幹。”
喉間的簪子未放鬆,一席話卻將美人們說得有些口幹舌燥,忍不住替她吞了口口水。
蘇淺早知楚夢也是個妙人兒,但妙到這種程度,使她有些驚喜。這件事在她的生花妙舌下生出點別的結果來也未可知。
柔若春水的眸光落在上官克臉上,語聲輕柔中帶著些幽幽:“王爺,夢兒自嫁與王爺,蒙王爺專寵專愛,隻恨至今未能為王爺添得一丁。唉,今天見這幾位美人生得真是國色天香,若是能為王爺娶回家,王爺看著也是賞心悅目,若是幾位美人再能為王爺添個子嗣,那就更美了。唉,說到底,是夢兒癡人說夢了,幾位美人看樣子去意已決。不過,天下美人多的是,想入克王府的女子數也數不完,夢兒以後再為王爺物色便是。”
美人們心神皆被楚夢的話晃得有些把持不住。
被選定送來新蘇時,她們就知道自己的下場隻有一個死字。她們是死士。死士是沒有人身自由、沒有自尊的。但死士也是有心的——一顆卑微的心,在亂世中也想要求得個容身之所,就算是像螻蟻一般苟活也好。她們卻是連螻蟻也不如。
做新蘇帝王的嬪妾,她們想都沒有敢想過。
即便是做克王的妾室,她們也不敢想。
因為連生與死的自由都沒有。
楚夢有一句話卻是叫她們動搖的。萬一戰亂一起,她們的家人,即使不被戰亂波及,也會被天下百姓給分屍。眼下卻是兩難。因倘或她們完不成任務,她們的家人會先天下人而死。
眼見楚夢在克三王爺麵前說完,走到蘇淺麵前福了一福,“帝凰娘娘,真是對不住,她們看來是不想跟臣妾走了。”
蘇淺嘴角抽了抽。她這一聲臣妾,是向她和上官陌稱臣的意思?目光瞥向上官克。上官克正瞪大一雙桃花眼望著楚夢。眸底的色彩雲遮霧掩,看不出情緒。
蘇淺又把眸光瞟向上官陌。正好迎上上官陌柔得可以滴出水來的眸光。她的男人壓根就沒聽楚夢說什麽。
她嘴角再抽了抽。
上官家的男人都是怪咖。
她坐直了身子,正色地看著美人們:“這裏是本宮的新蘇皇宮,你們作為西月皇帝指給上官陌的女人,要來本宮的地盤做客本宮倒是無所謂,但要是想死在本宮的地盤上,髒了本宮的地方,本宮卻是不會讓的。如今本宮身懷有孕,見不得血腥,就連你們容韻國師率領人攻過來,在蘇都鬧了個天翻地覆,上官陌他也沒讓我看見一滴血。”嘴角泛起一抹冷然的笑來:“說句實話,你們四個,本宮壓根就沒當盤菜。天下將我蘇淺傳成什麽樣,相信你們也有所耳聞。戰爭打仗什麽的,本宮經曆的多了,以前不曾怕過,如今也不會怕,以後自然也不會怕。你們的皇帝要打就打,搞這麽多花樣來惡心本宮實在沒那必要。”
美人們橫在脖頸上的簪子顫了一顫。
蘇淺這些年別的名聲倒在其次,隻一個戰名和一個情事傳得最是凶。昔年的乾州之亂,後來的雲都禍事,後來的孤身闖西月,再後來的青門之毀滅,蘇國之變革,直到數月前的西月和昆國之戰及蘇啟陽父子作亂,最後演變成五雄逐鹿,她手腕翻轉間便滅了五六十萬大軍,將昆國收在囊中,雖然這些並非她一人之勞,但她卻是這一串事件的核心人物。
這樣一個鐵血的女人,說她害怕戰爭,確然是胡扯。
美人們生出些疑惑來,她們的皇帝遣她們來,究竟所為何來?
若真是想要找個開戰的由頭,正如蘇淺所說,著實沒那麽個必要了。
想到了這一點上,隻能說明美人們擔得起個美字,卻實在沒蘇淺那麽些謀算。她不過是淺淺幾語,便已叫她們中了她的攻心之計。
楚夢在一旁添油加醋:“臣妾早年間也確然領教過皇上和帝凰娘娘的手段,深以為,天地間堪與皇上和帝凰娘娘比肩的人,並沒有。”
蘇淺望著她:“咳咳,三嫂這個話有些誇大其詞了,我們新蘇如今雖幅員遼闊,但我夫妻二人還是不敢妄稱無敵的。隻不過是,事關國之未來,茲事體大,我夫妻二人就算拚盡全力,也不會讓天下人恥笑新蘇罷了。”
美人們的手再軟了軟。
如今的新蘇,不僅僅是占了天下半壁那麽簡單。新蘇的君主夫婦,那是戰名在外幾無敵手的兩人。大半年前五雄博弈唯這兩人獲益最大,便可見一斑。真要開戰,倒真的是這兩位勝算大些。屆時自己死了不算什麽,隻怕真的會兵敗如山倒家園家人都將不複存焉。
但她們隻是行屍走肉般的死士,除了為西月皇帝捐軀,別無它用。即使有心要做什麽,也是心有餘力不足。
一名內侍匆匆走來,顯是有要緊的事。但看見眼前光景,腳步頓住沒敢上前。
上官陌淡淡看了一眼,道:“什麽事?”
內侍跪地回話:“回皇上的話,西月的使者福公公來覲見皇上,說是有西月皇旨要宣。”
“今日朕累了,不見。”上官陌溫淡地道。
內侍領命,剛要轉身而去,蘇淺叫住了他:“就說本宮說了,福公公不遠萬裏而來,勞累奔波,實在辛苦,就在行館安心歇息一日,明日請他再來宮裏宣西月皇帝的旨意。”
福公公隻是一個閹人。但西月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乃西月皇上的第一貼心,便是朝內一品大員,見了他也會禮讓三分。如今出使新蘇,代表的便是西月國。但眼前的兩人,一個根本就沒拿他當回事,一個雖說的客氣,但裏子裏,還是個沒把他當回事。
美人們想到這一層,再次手軟了軟。
一輪紅日漸西沒,天氣轉涼。
肚皮感覺涼意,西瓜肚裏的兩個寶貝略顯沉靜,蘇淺微微蹙了蹙眉。
不過是個小小的表情,上官陌卻看在眼裏,柔聲:“覺得冷?那回寢殿吧。”
蘇淺望了望跪了大半個下午的美人們,簪子依然對準喉嚨準備自戕的樣子,覺得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憐。
人哪有不畏懼死亡的。即便是死士,不到萬不得已那一刻,還是不想死的。
從某種程度上講,死士,是一群弱勢群體。
不知是不是因為肚中孕育著兩個小寶貝的關係,蘇淺近來頗有點心軟的趨勢。望著美人們,竟生出些不忍來。
此刻,她竟然想,如果楚夢真的能容人,克王府,的確是個好去處。這是在封建時代,三妻四妾尋常事,況上官克那樣的風流胚子,即便沒有三妻四妾,也不見得沒有其他露水女人。
她看向楚夢,楚夢倒是恬淡:“皇上和帝凰要回寢殿了,你們真的不和我走麽?若你們此時不隨我走,執意要在此了結此生,那可就再沒機會看這花花世界了。”
蘇淺有刹那的怔愣。
看楚夢這形容,她居然是說真的,而不是和她唱什麽雙簧演什麽戲。
看著蘇淺怔愣的樣子,楚夢微微一笑,替她釋疑:“帝凰娘娘,克王府隻有我們兩人,的確太冷清了些。王爺他是個愛熱鬧的,臣妾也喜歡家裏熱鬧些。況且,臣妾此生別無所求,惟願王爺一生快樂安平罷了。”
她淺淺的笑彷如天際微雲,輕盈縹緲,卻是那般灼人。不僅蘇淺被灼傷,美人們也動容。更傷的,卻是上官克。
昔年楚夢是他父皇的合夥人,她的心狠手辣他也不是沒領教過。那時她愛慕他,他鄙視她。那樣的蛇蠍美人。
蘇淺讓他娶她。其實他娶誰都無所謂,既然是蘇淺想他娶她,他便成全蘇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