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出戰
月隱齜牙揉著痛處,“我這不是關心則亂麽。”
蘇淺再白她一眼:“狼窩虎穴裏,以後放聰明點,不然滾回你的大營去。”
月隱抽了抽鼻子,噤了聲。
飯後,簡單的洗漱罷,蘇淺窩在榻上看書打發時間,外麵傳令兵的聲音響起:“洛帥請公主殿下過營一敘。”
月隱脫口就道:“去回你們家洛帥,公主已經歇息,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
蘇淺懶懶翻著書本,仿若未聞。門外的士兵噗通一跪,為難地道:“公主殿下,小的若交不了差,洛帥定饒不了小的,求公主憐憫小的。”
月隱惱怒地哼了一聲,但也曉得對一個小士兵發脾氣不過是自掉身價,沒什麽用處,眼睛望向蘇淺等示下,蘇淺慵懶地將書本擱下,嗤笑一聲,道:“每天都是這麽一套。告訴你家洛帥,本宮一會兒就過去。”
蘇淺下床理了理衣衫的皺痕,抬腳就要往外走,月隱秀眉輕皺:“公主不會就這樣去吧?”
蘇淺挑了挑眉,嘴角一抹好笑:“難不成我還得備份兒大禮拿著去?”
“不是這個意思。”月隱走兩步到她身邊,“公主的頭發亂了,我幫公主梳一梳頭發再過去吧。”
蘇淺摸了摸拿一方絲巾綁住的青絲,笑道:“也好。我自己不會梳,天天隻拿這麽個絲巾綁著,誰見誰笑。”
這一梳便是小半個時辰,蘇淺無奈地望著鏡中雲鬢高挽宛若仙子般的自己,笑道:“越發小家子氣了。和一個匹夫置什麽氣。你若再鼓搗一會兒,讓他等急了,沒得遷怒別人。走吧。”
月隱不服氣地道:“太子殿下都不曾這般使喚公主,他算什麽東西,也敢叫公主前去見他。”
蘇淺好笑道:“你前主子陌太子要是聽見你這句話,必得罰你一個月禁閉。你拿他和蘇允洛比,不知是抬高蘇允洛的身份還是降低他的格調呢?”
月隱臉色難看,氣結了半晌,蘇淺已經掀簾走了出去,她趕忙去追。
山間的道路難行,月隱袖出一顆夜明珠照明,不過盞茶功夫便來到中軍大帳。門口一股濃重的血腥刺鼻而來,兩人不約而同皺眉掩鼻。
兩名士兵從中軍帳中走出,抬了一具無頭的士兵屍體,看服製,卻是傳令兵的服製。月隱忽然想到了什麽,渾身惡寒看向蘇淺,蘇淺將她往後扯了扯,給士兵讓出道來,衝她無奈地歎了一聲。
夜明珠滾落地上,咕嚕嚕跌入草叢裏。那一叢草便如鍍了圈光華,於暗夜裏倒顯出些神秘色彩來。
又一名士兵顫抖著捧著一顆頭顱走出,鮮血滴下來,沿著士兵的手指,落在門前的沙石地上。月隱痛苦地閉上了眼。正是那名傳令兵的頭顱。
士兵顫抖著望了一眼蘇淺和月隱,略一低頭,飛快地跑開了。
那一眼中複雜的情緒,是百般的怨懟,是極度的恐懼,驚得月隱握著蘇淺胳膊的手猛地一緊。
蘇淺輕輕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胳膊,抬步走進大帳。
玉案前,端坐著一臉沉怒的蘇允洛。
角落裏,蘇啟陽正慵懶地翻著一本什麽冊子,大約是兵書什麽的。見蘇淺進來,他隨手合上冊子,朝她點了點頭:“公主。”
蘇淺象征性地點點頭,眸光對上蘇允洛,嘴角拿捏出一個淡然且尊華的笑來:“洛帥找本宮來不知何事?”
她不甚愛拿出公主的派頭,此刻卻做足了公主派,連一顰一笑都高貴得令人不敢直視。
蘇允洛深邃的眼眸一眯,聲音微沉:“公主越發會拿喬,如今連個王叔都不肯叫了。”
蘇淺淡然一笑:“洛帥不做蘇國王爺很久了,本宮怕洛帥並不愛聽這一聲王叔。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本宮叫一聲洛帥也好,叫一聲王叔也好,並不會影響咱們的關係不是麽?”
蘇允洛合上手中的冊子,瞧著她,揮了揮手:“公主請坐。”
蘇淺站著未動,語氣溫淡地道:“洛帥還是有事說事吧。時辰不早了,本宮在峭壁上放了一天的哨也累了。”
角落裏傳來蘇啟陽一聲笑,蘇允洛瞥他一眼,他若無其事地將目光瞥向帳外,嘴角依然帶著抑製不住的笑意。
蘇允洛目光落在蘇淺身上,良久,才道:“今晚打算派一部兵馬下山探一探對方的實力,如果發生交戰,可能會有危險,所以請公主來中軍帳,這裏畢竟守衛森嚴,相對安全些。”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溫度,不容人置疑。
蘇淺嘴角幾不可見的一絲嘲諷,轉瞬即逝。心道我呆在這山上和被軟禁也沒甚區別,你何苦看賊似的看著我,以為我會下山報信麽?淺淺一笑,道:“也好。多謝洛帥好意。月隱,找個座坐吧,長夜漫漫,站著可不成。”
話落,蘇淺已經走到蘇啟陽麵前,踢了踢他的腿:“讓一讓,長夜漫漫,我可不想坐一夜。”蘇啟陽身下是中軍大帳裏唯一的一張軟榻。
蘇啟陽抿唇一笑,從榻上站起身,慵懶地舒了個懶腰,道:“剛好,我要領兵下山,你來這裏躺著,舒服些。”
蘇淺大眼定定地瞧著他,半晌,才淡聲道:“悠著點,山下五十萬大軍,葉清風和郗道淩可不是昆國那些庸才。”
蘇啟陽笑了笑:“多謝關心。不過是探探路,不會戀戰。”
蘇淺往軟榻上一窩,隨手撈起他方才看過的書,擺擺手:“我並不是關心你,我是怕你若是折在山下我就得困死在山上了。好歹我是你帶上山的,你打仗的時候顧念著些我,別把我舍這裏就成,你去吧。”
蘇啟陽淺淡一笑,不說什麽,大步走出了中軍帳。
月隱搬個小凳子坐在蘇淺身邊,小意殷勤道:“我給公主捶腿。”
她心裏卻想著蘇淺的話,蘇淺她說話直白時真直白,繞彎時真繞彎。她想著在她身邊久矣,自然明白她說的是你若顧念我,就少造些殺戮,但不知蘇啟陽是否聽得明白。看樣子應該是明白的吧,他那樣一個個眼明心慧的人。
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戰場非棋盤,玩的是真刀真槍,拚的是血肉之軀。人到戰場中,已是身不由己。
蘇允洛專心致誌在卷冊上,連一個眼神也不曾朝蘇淺這邊望過來。
半個時辰後,風聲起,殺氣生,血腥味直漫上山頂,飄入中軍大帳。蘇淺手上的書已良久不曾翻動一頁,目光凝在書頁上,心思卻不知飄向了何方。
時間若流沙,在指尖一點一滴流逝。許久,蘇淺抬頭望了望蘇允洛案頭的沙漏,蘇啟陽去了已有近三個時辰,山下的喊殺聲慘叫聲一刻也不曾間斷過的在耳邊聒噪,血腥氣越來越濃稠,似要把人包裹起來一般。
這哪裏隻是探路,這根本就是要大軍突圍。
蘇淺翻了翻身子,沒甚表情地看著帳頂,須臾,道:“洛帥,前途一片黯淡,無星無月,我覺得你根本成功無望,真的要搭上數十萬的將士謀一個出路麽?”
蘇允洛淡淡瞥了她一眼:“那請公主給指條退路出來。”
蘇淺不言語了。
心道你山上這些士兵的退路我可以給你指出來你的退路我卻無法指出來。走到今日你還想要退路可見你真是個臉皮比什麽人都厚的人。
她自言自語般道:“小郗這次怕是要大開殺戒呢。在冥國的時候他主子遭到數次暗殺,他正恨得心癢癢的,急需找人出氣。我估計葉清風也攔不住他。話說,我好久沒見葉清風了,他都當爹了,月隱你上來的時候看他當爹的風姿如何?”她目光掃過蘇允洛,他並未動聲色,隻是手上卷冊的輕顫並沒逃過她的目光。
月隱翻了個白眼,從善如流地配合她:“還風姿呢。想兒子想得都快成狂了。就想著早一日打完仗早一日回乾州看老婆兒子去。今晚你不在戰陣中,估計他能放開膀子一搏。隻是不知楚國皇帝究竟要他做到何種程度。咱們不過是為你而來,楚國怕是為江山而來呢。”頓了一頓,又歎道:“今日是朋友,將來怕是還要有一戰。公主的表哥楚帝也不是十分靠譜的人,將江山天下看得比什麽都重。都是翻雲覆雨的人。”
蘇淺幹笑了兩聲:“咳咳,莫談政治,莫談政治。談政治掉腦袋啊。”轉頭看向蘇允洛:“長夜漫漫,離天亮還有些時候,我看洛帥也沒什麽睡意,反正我也是睡不著,與其枯坐,不如咱們殺兩盤棋吧。”
半晌,才聽見蘇允洛的回音:“也好。早就聽聞公主的棋藝了得,本帥領教領教。”
蘇淺再幹笑一聲:“咳咳。洛帥也說是聽說了。眼見都未必是真,聽說就更不能當真了。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不托大的說,我於後三項倒是有些造詣,於前麵這五項麽,嗬嗬,嗬嗬,自己都覺得對不起個公主的名號。”吩咐月隱道:“擺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