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手段
蘇淺白了他一眼,“難不成我還是個男孩子不成?”她轉過身陪上官陌立在船頭,今夜雖風停雨小了,卻因船速飛快,冰冷的雨霧猶如利刃卷過臉頰,生疼。上官陌偏頭瞧了她一眼,她一臉強硬尤勝風刀雨劍,沒有要退卻的意思,他輕歎一聲,環著她纖腰,“罷,回船艙裏說吧。”
舟子雖小,卻也夠三個人盤膝而坐尚餘空間。
墨淩指著上官陌,猶如看魔鬼一般的眼神,“他,你喜歡的這個人,你被關的當日,便調集了十萬人馬將神殿圍了,刀劈斧砍要拆神殿,驚得整個冥國如臨末日,百姓惶惶,官員驚恐,冥國皇帝和他祭司老爹各派十萬兵圍剿,人仰馬翻了十多日,各自死傷無數,直到他受了重傷,精疲力竭,被人抬回了祭司府。這才算有個了結。”
蘇淺臉色變白,眉峰斂起。
他圍了神殿,刀劈斧砍要拆神殿,這些她起初在裏麵都曉得。他受重傷她卻不曉得。彼時她已躲進神殿後的起居室,雙耳不聞殿外事。
上官陌握住她的手,安撫般摩挲,淡淡插話:“不這樣,他們不會相信你是真的會被困死,你便不可能安全。況且,冥國千年,內裏早已腐朽不堪,官員腐化,魚肉百姓,祭司府內部,更是陰暗無比,一手遮天,愚弄百姓,枉顧生靈。”歎了一聲:“也不止是為你。這裏,也須換一換天了。”
蘇淺沉默著未說話。墨淩不說,這些事情她本也該猜出七八分,聽他再說一遍,不過是印證了自己的推測,徒然再煩惱一回罷了。
隻是,除了心疼上官陌,除了無奈於時局命運的擺布,她並沒有要怪上官陌的意思。如果他要做那個殺身成仁的人,她奉陪到底也就是了。隻因他想做的,她便想要陪他一起做而已。
墨淩後麵說的,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聽了個大概。總不過是上官陌如何和祭司府的人馬及冥國皇帝的人馬鬥智鬥勇,如何用鮮血洗滌冥國的土地。最後一段她倒是聽得清楚。隻因這個最後一段事關的是冥國聖女上官閑。
說的是昨夜除夕,合宮夜宴。
大祭司上官屠因是西月的皇帝,每年這一日一定是要在西月同他的臣民一起過的,祭司府每年皆是上官陌代替他出席冥國皇帝宮裏的夜宴,今年亦不例外。
昨日巳時,初初傷愈的陌少祭司便頂著百官或怨懟或狐疑或憤恨或敬佩或崇慕或膜拜的目光悠悠然進了宮,和冥國皇帝一起率文武百官先進行祭祀祈福禮。
待他二人合著冥國少皇上官皓月以及禮官一起登上九百九十九級天階,冥國景致盡收眼底,芸芸眾生皆踩在腳下,冥國皇帝提出要將他和上官閑聖女的聯姻向上天祈禱討福,說出這個話,無非還是要將婚約落到實處的意思。
上官陌隻是淡淡道,不過是納個妾,還要驚動上天,上天未必有閑工夫管這些,還是祈禱上天護佑冥國江山社稷安泰百姓幸福順遂要緊。
冥國皇帝咬著牙關問,賢侄,怎麽就成了納妾了,當初締結盟約的時候說的清楚,是做正妃。上官陌不緊不慢說,正妃已是淺蘿公主的,無論生死都是,上官閑若嫁,隻能是妾。
冥國皇帝咬著牙,妾就妾吧,不和個死人爭。上官陌卻又說,雖然是納妾,但身為西月太子,冥國少祭司,這種人生大事也須問過上天和祖先的意思。冥國皇帝忍著怒火問,要怎麽才算上天同意了。上官陌說,很簡單,請出上官閑聖女,兩人一起焚三炷香,若上天受了,便算是同意了,若不受,這門婚事便不算數。
於是,聖女上官閑被抬到了承天台下,腿還有些瘸,聖女立在承天台下形容有些弱不禁風我見猶憐。陌少祭司卻說,為示誠意,還需聖女自己登上承天台。於是,聖女上官閑瘸著腿,一步一拐,花了一個時辰才上到九百九十九級天階。待上到承天台上,早已誤了祈福的時辰。
嬌柔如花的聖女身上臉上全是水,也不曉得是雨水還是汗水還是別的什麽水。
上官陌卻依然不緊不慢,淡然自若相侯,隻目光並不曾有一瞬著眼在聖女身上。
冥國皇帝自是怕上官陌在香燭上做手腳,一應香燭皆是自家的。卻一連九柱香,不曾有一炷點燃。冥國皇帝和聖女都慌了神,台下文武更是惶惶。上官陌淡然道,既是連上天都不允這樁婚事,若要逆天而為,隻怕會遭致不祥,還是作罷吧。
冥國皇帝自是不允,說問天本就是荒唐,盟約早已締結,,事關兩國的顏麵,不能說變就變。
上官陌便說,既如此,若遭了天譴,祭司府不負這個責任。
冥國皇帝終究是有些怕了。怕的不是會遭天譴,怕的是即使沒有天譴,上官陌也能造個天譴出來。
閑閑聖女卻堅持要嫁。
上官陌未置一語,從容淡然望著承天台下一眾冥國的臣子。他這樣淡然,卻叫身後冥國皇帝和上官閑一行人無法淡定了。
半晌,上官陌才吐出一句:“隻要你嫁的成,那就嫁吧。”
這句話說的是個甚意思,台子上聽見的人都甚明了。這分明是個威脅的意思。
陌少祭司那樣的人物,何曾出言威脅過別人?弄不好,這樁聯姻不但要黃,還要掛點彩頭。
未來少不得要人仰馬翻一陣子了。
這個未來,卻也沒有等太久。
就在閑閑聖女要下承天台的時候,一聲巨響,九百九十九級高的承天台塌了。從頭塌到腳後跟。
坍塌卷起的煙塵令得整個皇宮都蒙在了灰霧中。灰霧直上百丈,藍月百姓幾乎全都能看見,皇宮被碩大的霧團籠罩。一時惶恐更甚。
台下文武離得進的,也跟著遭了秧,缺胳膊斷腿的尚屬幸運,前麵幾個甚至埋身承天台下,以命祭天了。要知道,前麵的,都是官做得大的,不是親王便是一品大員。
台上的幾人在塌台的時候倒是憑借自身的好功夫幸免於難了。隻是逃命時的形容略有狼狽。
閑聖女是被她的兄長上官皓月在承天台塌陷那一刻堪堪握住後脖領子才帶出場子的。而上官陌,那一刻倒是沒忘了他的叔父冥國皇帝,雖然他的武功未見得不能安全下承天台,他還是捎帶了他一程,將他安全帶到了地麵。
這場婚姻,冥國皇帝若還要堅持,估計冥國要暴亂了。
然,到了此時還不算作罷。工兵奮力挖著亂石試圖搶救埋在底下的官員的時候,亂石堆呼一下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潑天業火,燒得熱烈,卻無人知火從何處起。
細雨如霧,對這烈烈燃燒的火勢絲毫不起作用。
好在風勢不大,不曾波及皇宮內院。
上官陌一直沒離開冥國皇帝身邊三尺,縱然他身負烈火掌絕學,但此事並非他出手。冥國皇帝即便知道是他的人所為,卻苦於沒有證據,無法問責。
這件事做得何等高明。不但解除了和上官閑的婚盟,還將冥國腐敗的官僚們悄無聲息地借天之手除去了好幾位,更是將冥國表麵的繁華戳破,那些覆蓋在天佑之下的腐敗不堪、汙濁橫流,統統被翻開來曝曬在日光之下。想來,不久之後,覺悟的人們便會推動冥國政治集團有一個天翻地覆的改變。
這其實應算是幫了未來的冥國皇帝上官皓月一個大忙。終究是同出一門,上官陌雖然表麵上同這個師弟不甚親近,蘇淺卻知道,上官皓月之於上官陌,是比自己的親兄弟們更親的存在。
上官陌趁著皇宮的混亂,輕而易舉地出了城。
這一場年夜宴,尚未開始,便被攪散。
待冥國皇帝從驚愕中清醒,派兵追出城來,上官陌已然攜著蘇淺飛身下了神殿穹頂,順著千丈懸崖下到早已準備好的小舟上。
天色微曦,霧雨未住,小舟沿著海峽一路直下,駛入浩瀚無涯的大海。
灰色的蒼茫中,一片白色雲帆映入眼簾。甲板上肅立的白衣青年,在雨霧中輪廓漸漸清晰起來。皓月般的臉龐,即使在這般陰雨天裏,依然眩目。衣袂在風裏糾結,墨發飄搖,自有一段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從容不迫態度。
他身後,是傷愈的郗道淩。
蘇淺秀眉蹙了蹙,“這個時候,阿皓也要和我們一起離開麽?”她低聲。
“不到他登場的時候。況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上官陌答得含糊,蘇淺便也不再深問。
更重要的事情是什麽,他不說,自是因為無須她知道。既然無須知道,她自是沒什麽興趣。
三人棄了小舟,施展輕功往海船上掠去。
上官皓月朝這邊看過來,唇角含著淡淡笑意:“淺蘿。”
蘇淺堪堪落在他身邊,臉上全是喜悅之色,拖了他的衣袖,扯著往船艙裏進,“站在這裏做什麽呢?外麵冷死了,快進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