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初見似勝素相識
鄭樹棠這時望著宋竹庭，心中暗自大驚，絕然沒有想到自己心目中傾慕良久的張先生竟然正是眼前的這位青年，而且這青年的年紀似乎正可做自己的孫子。
正驚愕之間，隻聽到張秋池正微笑地向自己問道：“不知道先生怎麽稱呼？”
“噢……在下鄭樹棠，從紹興縣趕來，專程要來拜訪一下張先生。”鄭樹棠此時的心境終於稍稍平靜了些，極為禮貌地回應張秋池，也不在乎這些所謂年齡和輩分之別。
鄭樹棠的心思平靜下來了，忽然想到：“若是這張秋池果真有真才實學的話，自己又何須在意這些年齡，輩分之分呢？所謂‘忘年交’，便是要忘掉雙方的年齡，而做真誠的交往啊。”這樣想著，心情就愈發輕鬆起來了，便不覺得心中有什麽阻礙。
張秋池微微彎腰，作揖道：“其實我回到這紹興縣清水鎮也沒有多少時日，雖然這是我的家長，可是在這片土地上，在下所識之人實在是太少。鎮上的教育廳長，我也是最近幾日才聽聞的。實在不瞞鄭先生，您的大名，我先前並不知道。”
說到這裏，張秋池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番，歎了口氣，接著又望向鄭樹棠，一臉歉意地說道：“不知道鄭先生來這裏，是想跟在下交流些什麽？在下肯定知無不答，言無不盡！”說罷，張秋池的臉色稍顯嚴肅，認真地盯著鄭樹棠。
鄭樹棠聽到張秋池的話，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心中不禁想道：“看來張秋池的確是來這裏沒有多少時日。這麽說來，我們這縣上的幾個所謂的‘文人’，‘名人’，先前並未聽過他的大名，也是理所當然了。”
鄭樹棠這樣笑著，臉上微微浮現出一絲笑容，同時浮現於鄭樹棠心中的是，聽了張秋池的這番言語，便可知張秋池的性情極為率真誠懇，爽朗有禮，心中便增添了對張秋池的好感。
此時，鄭樹棠心中對於年齡的隔閡便已然消失殆盡了。
鄭樹棠笑著回道：“哈哈，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這沒有什麽，哈哈！現在不是知道了嗎？何況，也是在前幾天，我也才知道你的大名啊。張先生，你心中千萬不要介意啊！”說罷，鄭樹棠就爽朗地笑了起來。
“哈哈，先生不介意我的無禮，這便是最好的了，哈哈！”張秋池聽到鄭樹棠爽快地回答，以及他爽朗地笑聲，心中覺得眼前的鄭樹棠雖然輩分，年齡，學識等等都遠超自己，可在自己這晚輩麵前，卻處處謙虛而直率，自己便覺得兩人之間沒有什麽隔閡了。
仿佛眼前的鄭樹棠已經成為了自己的良師益友一般，隻要相誠以待，便沒有什麽差別，與自己的那些年齡相仿的朋友，是沒有什麽的差別的。
張秋池自然有很多朋友，無論是在家鄉紹興，還是後來在北平求學時，張秋池的周圍是少不了朋友存在的，可當與這些朋友交往時，張秋池隻覺得心靈互通，興趣相投，而其他的東西卻是毫不放於心上。所以張秋池的這些朋友也與他一樣，都是性情很是爽快真誠之人。
今天，當張秋池和這位初次見麵的鄭樹棠交流了一會兒之後，便深覺得鄭先生也可以成為自己的朋友，更為確切地說，是“忘年交”。
鄭樹棠和張秋池互相交談了幾句，鄭樹棠也向張秋池交待了自己在當地的報刊上頻頻見到張秋池的大名，自己起初不以為意，可次數多了，細細拜讀這些作品之後，才愈發欽慕張秋池的才情。然後又將如何得知張秋池教書的學校，又如何專程趕來的事情都對張秋池一一說明。
張秋池聽著鄭樹棠這些發自肺腑的言語，方才知道“受寵若驚”這個詞放在自己的身上，究竟是一番怎樣的感受。
總之，雖不知其他人這受寵若驚時的驚訝程度如何，張秋池此時卻是驚得十分厲害——聽著鄭樹棠的話一字一句地從他的口中蹦出，自己的眼睛便越睜越大，嘴巴也隨著眼睛微微張開。情不自禁地輕吸一口氣，空氣中的涼意便悄然鑽入口中，鑽入齒間，鑽到舌頭深處……仿佛一件極為奇異的東西乍然出現在自己眼前一般。
一個大自己數十歲的文人，在自己這個“毛頭小子”麵前不吝言語地表達對自己的崇拜傾慕之情，實在是張秋池先前從未遇到過，亦從未想到過的。
張秋池吃驚了片刻，這在片刻之間，仿佛自己突然收到了一份極為重要的禮物一般，可這禮物自己卻是難以承受得起的。
“真是蒙受鄭老的垂愛，張秋池雖然口齒遲鈍，但心中卻是滿滿的驚詫，實在是受寵若驚，您實在是太過高看我張秋池了。”張秋池斷斷續續地回道，隻恐自己說過什麽話，而壞了禮節，終於將“鄭先生”改稱為“鄭老”。
“哈哈，張先生還是過於自謙了，要對自己有信心，也要有勇氣能夠承受得起別人對你的讚美，即便是對方的年齡比你大很多。不過，在我沒見到你時，我的確對自己的眼光有所懷疑。可此時和你交談了這一會兒之後，方才知道我鄭某確然是沒有看走眼啊。張先生的確是青年才俊啊！”鄭樹棠感慨道。
“唉，鄭老實在是太看得起我了。”張秋池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兩人交談了一會兒過後，便都坐在椅子上，交流起了對文學，對文化的看法。先是從張秋池發表在報刊上的一篇文章談起，然後又引申出來。倆人越談越遠，越談越深，而倆人卻也是越談越高興，越談越興奮……
然而鄭樹棠和張秋池這倆人的動作與言語都十分符合禮節，都是恰到好處。
可若是旁人看來，他們之間這一問一答或突然雙雙大笑的形象，實在是極好又極妙的寒暄。畢竟這兩人隻是初次見麵而已，何以就像相識了許久的老友一般？
可這些人全然不懂——正是由於兩人的真誠溝通，友好交流，才讓雙方情誼相投。而自己所謂的寒暄，其實是他們最為真實的交談與交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