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黑色的蒼雪城,一片清冷。
這樣的雪天,也沒什麼人在路上閑走。
一處僻靜小院的屋檐下,一盞破舊的燈,在風雪中搖晃,微弱的火苗隨時都能熄滅。
昏迷了一個多月的十夜,終於……被凍醒了。
八夜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連忙去探望他。
「嚇死老子,你命真夠硬。」八夜見到他便忍不住罵道,隨即大大鬆了口氣。
朔夜那一槍直接貫穿了他的心臟,夜飛霜又封住了他的妖氣,傷口無法自我癒合,七夜急瘋了,為了救活他,又讓二旗全部回到了帝都。
因為只有這裡才能找到頂尖的大夫,以及名貴的丹藥。
為了救他,真是不惜下了血本。
十夜無力地抬手抓了下頭髮,五指插入髮絲中輕輕一按頭皮。
頭疼。
好像做了一個夢,很長的夢,不願醒來的夢。
他眼珠子往右一轉,淡淡看了面紅脖子粗的八夜一眼,知道他在想罵什麼,答道:「你罵得對,我就是白痴,我單戀別人的老婆,行了吧?」
「你你你……」八夜被他這一反常態的回答驚到了,「他媽被她捅一槍爽到了?」
「是我自作自受。」
承認得這麼快這麼老實,讓八夜接不下去話了,本來打了腹稿準備「嚴刑逼供」,結果統統用不上,氣急敗壞道:「當初你甩她時,多狠啊?你以為挨一槍她就能解氣了?得了吧!她要見你沒死,鐵定再來一下。」
說得對,說不定死後還會被那女人拖出來鞭屍。
他知道她恨他,可他還是看不了她替紫月辰擋劍,看不了她愛上了別人……
就算知道她與紫月辰相識比自己早,就算知道自己曾經是橫刀奪愛的人,可他也不想承認那本來就是朔夜與紫月辰之間的愛恨情仇,自己迷迷糊糊地被牽扯進來,搶來的終究還了回去,一切回到了原點而已!
他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可笑,一直在痴心妄想,做著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理解的堅持。
八夜讓他死心,他又何嘗不想死心!
門突然被人撞開,七夜冷著臉站在那,八夜嚇得毛都豎起來了。
「兄弟,我不是他叫來的。」他低聲與十夜解釋,生怕十夜誤會他是七夜叫來的說客。
「快滾。」七夜眼皮沒抬地吼道。
這要吃人的模樣,讓八夜顫了顫,下意識想去護十夜,但又想七夜既然救他,就不會再殺他,便瞥了一眼十夜,
說了句好自為之,便夾著尾巴跑了。
八夜天生大嗓門,七夜怎麼可能沒聽見,只是他好奇十夜的態度是什麼,所以沒打斷他們。
「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七夜微微抬頭道。
「對你來說,哪有敢不敢的問題?」十夜輕聲一笑,「只有利益的考量。」
「哦?那你是占著自己冷夜雙劍的地位,有恃無恐咯?」七夜道,「可惜我真龍雪魄即將練成,你還真沒什麼用了。」
「那你還救我做什麼?」十夜笑道。
又是這樣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七夜每次見他這樣,心頭就無名怒火,他大步衝上去,右手掐住了十夜的脖子,胳膊在顫抖,他是在壓制自己想掐死他的衝動。
十夜望著他,不怕不躲,甚至眼都不眨,臉上仍舊掛著淡若清風的笑。
二人就這樣僵持對視了片刻,七夜突然壓下身,狠狠咬了他的脖子一口!
十夜被他這舉動驚到,渾身一顫,仰頭嘶了一聲,「你,你做什麼!」
「我從來就沒想要你死!也不准你背叛我!」七夜右臂真龍雪魄活了起來。
他的獠牙,割破了他的皮肉,一股寒氣順著傷口侵蝕進十夜的體內,在他身體里擴散開。
那是……
真龍雪魄的力量。
從七夜當上首領那天,他便在二旗每一人手上留下真龍雪魄的詛咒之印。
只要他們敢動背叛念頭,便會挫骨揚灰!
他從不相信所謂忠誠,只有控制才讓他放心!
但唯獨沒給十夜下過咒。
因為他對他是特別的……
「我知道當初真龍雪魄選擇的主人不是我,而是朔夜,你不過是為了保護她,才將真龍雪魄給了我,你看中的根本不是我的資質,而是我與她親生姐弟的血緣關係!」七夜道,「但我不介意!當我落魄街頭時,是你讓我加入二旗,讓我獲得重生,有了報仇的機會!我在二旗無依無靠時,也是你一直在保護我,而我現在成為二旗首領,不也有你的功勞么?」
十夜想推開他,卻使不上勁,被對方按得死死,「我給你個忠告,最好現在殺了我,否則以後你沒機會了!」
感覺到他的反抗,七夜咬得更用力,湧出的血染了他整張嘴,從嘴角流了出來。
真龍雪魄的寒氣源源不斷地灌輸到十夜體內,詛咒的力量已經開始發作!
疼痛從他胸口蔓延,朝四肢擴散!
「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溫暖,只要你在我身邊,無所謂你做什麼。」七夜用舌尖舔了舔唇上的血,突然滿足地笑了起來,純真笑容帶著一點邪戾,「你喜歡我姐姐,我便將她送你好不好?」
「你……你要做什麼!」
「有人透露消息給我,說界主夫人被軟禁於清涼山,十三夜去勘察過,那地方也沒什麼結界機關,防守很松呢,嘖嘖。」
***
自那日秀夜離去,就再不見回來。
清涼山又不屬蒼雪山,既然是軟禁,林靈兒也不便探望。
直至第三日,輝夜將凌醫丞叫來,讓她去看看秀夜的腳傷。雖說不讓人探望,但那周圍都是蒼雪山的侍衛,有任何情況都會與妖界主彙報,只是秀夜回去后的這三天都沒任何動靜。
醫丞離開大約半時辰后,輝夜收到了她的傳訊符,當即丟下了諸位大臣,離開了蒼雪山。
林靈兒見眾人去追界主,才得知此事。
輝夜能跑這麼快,定是出了大事。
她隨朔夜等人趕過去。
清涼山,正如其名,一片荒涼,毫無人氣。
陋室一居,旁邊還有個小哨塔,也許是以前冷夜偵查所用的地方。
這原本清靜的地方,此時滿地狼藉,門口橫著一堆冷夜侍衛的屍首。
醫丞見到界主過來,顫巍巍地說道:「夫人和少爺不見了。」
輝夜只用餘光瞥了眼四周,直徑衝到了草廬,草廬周圍的結界已碎得徹底,他靠近都感覺不到任何術法的氣息。
屋內更是凌亂不堪,落了一地的物品,唯獨不見雪緣與秀夜,他狠狠踢開腳邊的銅盆,「給我找!封鎖帝找!」
嘭一聲,輝夜癱在木門上,驀地手在門面上摸到了什麼,他抬手搓了搓,是無法融化的冰霜。
朔夜正在做屍體檢查,但見輝夜神情一變,不用他叫,她立即過去,一查那門上的冰渣,與輝夜想法一致,「真龍雪魄?」
想起最近在帝都發現過二旗的行蹤,但他們怎麼知道界主夫人被困此地?
「臣這就去找!」朔夜請命道,轉身囑咐自己手下檢查屍首與環境,又領了兩人直接下山。
輝夜也不多留,遁光飛回了蒼雪山。
「千秋城劫秀夜,上次帝都也劫秀夜,這次還是……二旗到底為何執著與秀夜?」林靈兒納悶道,她總覺得這不僅僅是沖著要挾界主去,「之前那個風賢使不是也說二旗意圖抓秀夜,到底為何?」
難道秀夜身上有什麼不為她所知的秘密?
未念澈攏著衣袖,蹲在屍首旁邊,看朔夜的手下在那檢查傷痕,神情十分認真,驀地抬頭見林靈兒在看他,他立即露出了笑臉,「靈兒,你過來看看。」
「你有發現?」林靈兒走了上去。
「我剛才看了一圈,這些傷口十分詭異。」未念澈說道,「你先看看。」
林靈兒將屍首的傷口全部看了一遍,基本都是刀傷與劍傷。
劍傷居多,但傷口沒刀傷深,顯然刀才是致命的。
「從這傷口深度與寬度上看,是八夜的刀。」林靈兒判斷道,「但這劍傷……」
二旗如今用劍的似乎只有十夜了,但那傢伙……上次被朔夜刺傷后,不知道死沒死透。
而且這完全不似他乾淨利落的殺人手法。
傷口太淺了!
總不能是重傷未愈,就出來殺人吧?
而且位置古怪,在胸下以及腹部的傷口有點多。
十夜身量頗高,這位置既不致命,又非順手之處,除非有意為之。
「這兩具屍首胸口還有編繩所致的傷。」未念澈道。
鞭繩?
林靈兒走過去一看,那死者胸膛果真有紫黑紫黑的幾道傷痕。
十三夜的銀絲,還是十六夜的出雲緞?
銀絲太細,出雲緞太粗,似乎都不像。
而且傷痕並不深,非致命傷。
「劍傷與鞭傷都很奇怪。」林靈兒沉思道,「莫非二旗有新成員?」
「或者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未念澈道。
「璧花!」林靈兒拍掌道。
這想法傳到蒼雪聖殿,很快就被提刑司所否認。
驗屍所得結果,那些劍傷是秀夜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