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夜與輝夜的比試,就剩下最後三招了。
他要如何出招?
秀夜忍住疼痛,橫劍沖向了輝夜。
對方左手負背,右手垂劍,望著那道飛來的身影,目光似有所期待。
秀夜再次從他左側下手,企圖繞背,但沒得逞,迫不得已朝他臉上刺劍,也被躲了。
「二十八!」
秀夜再抬右腿,側空翻,朝他倒打。
看來他最後還是決定用貼身戰了。
輝夜也比之前認真,完全不給他貼身的機會,二人的劍交戰在一起。
「啪——啪——啪——」
連接三聲敲打聲,跟著是劍上摩擦的尖銳聲,蹭出了一排的火光后,秀夜的劍脫離了出去。
輝夜見他落地,剛想起身,又見他保持著朝前翻的姿態,突然左手一甩,一個漂亮的切換手,劍從右手換到了左手,剛遠離出去的劍又落了回來!
這次是從高處斬落!
這一劍劈下,直接將輝夜的劍壓到他的胸口!
可惜力量還是不足,輝夜雙手持劍往外一頂,便將他彈開!
「二十九!」
秀夜的腳本就疼得無法站穩,被他這一頂,直接倒退了數步,差些跌坐在地。
他的臉上白地如張紙,臉上的汗成股流下。
秀夜來勢洶洶的飛旋腿,卻是輕飄飄落在輝夜的胳膊上,輕易被抓住了。
若非疼得難以忍受,他也不會發出一聲呻-吟,而這一聲便讓輝夜一時心軟,抓著他的腳,卻沒有將他甩開。
他剛開口了一個三字。
秀夜見他沒反抗,臉上滑過一絲驚訝,餘光瞥了眼水池,左手的劍刺來!
右腳還在輝夜手中抓著,他乾脆借力將倒掉的身體正了回來,同時因為輝夜是用他的左手伸到右側抓他的腳踝,所以二人身體十分貼近,這對秀夜來說簡直大好機會!
見秀夜突然刺來,輝夜有意識地用左臂擋,卻沒想到這竟然又是個假動作!
雷霆一掌拍在了輝夜的右肩上!
這一掌大出輝夜意料,可能他忘了秀夜的劍從換手后,就一直沒再換回右手!
掌勁雖不大,但使得輝夜本能將秀夜甩到了一側!
林靈兒看不懂了,秀夜這是要做什麼?逼輝夜將他丟出去?
當輝夜再回頭,就見秀夜被他甩進身後的水池。
他左手一轉方向,還是將他救了回來。
秀夜沒有領情,反應極為迅速,見著輝夜已經踩在了水邊,再度反撲,右腳使勁一蹬,將他蹬進了水池的同時,左手劍出,將其劍打飛!
隨著劍落地發出的一聲幽長迴響聲,一切風雨漸漸平息。
眾人瞠目結舌,噓唏不已。
輝夜站在水中,神情有些愣。
徹底失了平衡的秀夜整個人摔進水裡。
掀起了的巨大水花,如一場雨瓢潑在了輝夜身上,淋得渾身全是涼意。
回想最後那幾招,秀夜是拼了命的。
是該說他抓准了時機,還是該說他不擇手段?
前兩招將他逼近水邊,最後一招利用他甩他的力量,反撲攻擊,本就有心救他的自己大意了,加上腳底石頭光滑,便落水失防了。
殘陽如血,最後的餘暉還未完全散去。
而一切都結束了。
平靜下來的水池,水沒過了輝夜的雙膝,他微微仰頭,喉結滾動了兩下,輕聲道:「你贏了。」
語氣平淡,不帶任何感情,他沉沉呼了一口氣,闔上眼,「想走,便走吧。」
秀夜贏了,終於可以擺脫這個不管事的爹,卻無人高興地起來。
林靈兒搖了搖頭,憶心也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躺在水裡的秀夜,聽到他的話后,終於鬆開了劍,嘴裡吐出一串氣泡,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只見水光下的身體在顫抖,突然就沒了反應。
「秀夜!」感覺到不對,林靈兒大呼了一聲,剛跑到水邊,輝夜搶先一步將他從水中抱了出來。
「去叫醫丞。」輝夜甩下這話,便抱著昏迷的秀夜回了寢宮。
一群人忙碌了起來,叫醫丞得叫醫丞,拿衣服得拿衣服。
回到寢宮后,輝夜立即將秀夜的衣服脫了個乾淨,抓起床上的毛毯擦乾他身上的水,那動作實在沒什麼溫柔可言,粗暴地不得了,似是一邊在惱怒一邊在心疼。
侍女很快將乾淨的衣物拿來,幫秀夜穿上。
輝夜至始至終都沒讓他躺下,一直將他抱在懷中。
林靈兒趕來時,見他在釋放妖氣給秀夜驅寒取暖。
她才想起秀夜怪異的體質,遇水會中毒,難怪輝夜三番兩次救他,不想讓他掉水裡。
「醫丞還不來!」輝夜抬頭看了一圈周圍,什麼人都有,唯獨不見醫丞。
「憶心去叫了。」林靈兒忙說道。
「來了,來了!」凌醫丞加快了步子,急急忙忙跑到面前,將藥箱一放。
「快。」輝夜不耐煩道。
醫丞粗略看了一眼秀夜的臉色,「還好沒中毒。」
輝夜總算是鬆了口氣,收了妖氣。
「界主,把少爺放下好么?我先診下他的腳。」小小的秀夜幾乎整個都在他懷中,讓她無從下手。
輝夜仍舊讓秀夜靠在自己懷中,似不情願地將他兩條腿伸展出來,讓他側坐在自己大腿上。
「……」醫丞的手仍舊僵在半空中,一臉幽怨地看著界主。
輝夜下巴抵在秀夜的頭上,長長的紅髮披散下來,落在秀夜的背上,他不再動,更沒有開口,像是抱著心愛之物,生怕被人搶走。
這一刻有多麼不舍,這是他的兒子呀,可是一心想要離他而去,唯有趁著他昏迷的時候可以抱一抱了。
醫丞無奈了,道了一聲「冒犯界主了」,便伸手去撫秀夜的腿。
這又是何苦呢?
林靈兒無奈了,如果輝夜從一開始就告訴秀夜,自己為了救他,散失了整整兩個境界的修為,秀夜又怎麼會埋怨他一個月不見他!
如果告訴他,他讓雪緣離開蒼雪山是讓她避開冷夜鋒芒,秀夜又怎麼會拔劍相向?
一個不說,一個不懂,便成了父子決裂的戲。
「啊!」秀夜疼得清醒了過來,伸長脖子掙扎了一下,發現自己被人緊緊抱住無法動彈,他低頭見那橫在自己胸口的雪白衣袖,便雙手一抓,狠狠地咬了下去。
「少,少爺!」侍女嚇了一跳,又咬人!
輝夜沉悶地發出一聲哼,雙肩微微抽搐,下巴從秀夜的頭頂落在他的右耳尖。
感覺到這熟悉的氣息,秀夜眼神恍惚了一下,但沒有鬆口,眉頭一皺又一皺,很是痛苦的樣子。
輝夜也沒動,抿著唇,索性讓他咬著了。
「界主!」
還在為秀夜治療的醫丞發現輝夜臉色不對,再一看秀夜那沒良心地就這麼狠狠咬住他爹的手臂,片刻功夫就咬了滿嘴的血,她嚇了一跳,瞥了眼旁邊的侍女,「幫我從藥箱里拿條棉布。」
「無妨,繼續。」輝夜沉聲打斷。
秀夜疼得眼都在抽搐,就是一眨也不眨,咬得那麼理所當然。
林靈兒還想讓輝夜放下人,但想來輝夜怎麼會肯?
父子倆真是一個比一個倔。
第二道指力落在秀夜的大腿上,秀夜疼得渾身一抽搐,臉一白又一紅,眼珠子突了出來,咬得更用力了,連帶著輝夜也渾身抽搐了一下,卻仍舊面不改色。
醫丞無奈搖搖頭。
一炷香過了,終於結束了治療。
秀夜這才慢悠悠地鬆了口,滿臉汗珠,白皙的臉上如抹了一層粉,白得嚇人。他望著那巴掌大的傷口,衣服被他咬得亂七八糟,衣下血肉模糊,甚至分辨不清碎布與皮肉,只有兩排深淺不一的深紅色牙印極為明顯,尤其是兩個獠牙所致的血洞,還在出血。
他被這觸目驚心的傷口震驚到,輕輕閉了閉嘴,滿口都是粘稠甜腥的血味。
眉頭微微皺起,一絲愧疚滑過水汪汪的眼睛,頓時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他顫巍巍地鬆了手。
「界主,您的手。」醫丞遞來藥膏。
秀夜彷彿是被驚醒,急忙推開輝夜,跳到地上,落地瞬間,腿腳還未恢復氣力,膝蓋一彎,差些又摔在地上,他連忙站了起來,像是做錯了事,要落荒而逃。
他已經不知道怎麼對這個男人說謝謝,說對不起了。
「站住。」輝夜叫住了他,他步子一頓,聽話停下來,卻沒回頭。
「天冷,外頭不比家裡,給你阿娘帶些衣物去。」輝夜淡淡道。
秀夜無聲地沉默著,沒有回頭,只是腳步放慢,一瘸一拐地扶著牆走了出去。
望著他離開的矮小身影,輝夜的目光是那也專註與不舍,就好像再也不會看到他。
按秀夜所說,的的確確是決裂了,是他不要這個爹。
縱然輝夜已經做到這個程度,秀夜卻連半分感動也已經沒有了,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
心寒,輝夜肯定覺得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