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小小少年與老老匹夫
「老夫去了一趟州城,回來時恰好路過而已。」李夫子甩袖沾了沾額頭的汗水,又道:「不想卻看到你這焚琴煮鶴之舉。槐花空靈,本無罪過,你又不是三歲頑童,竟爾親身上樹摘花,真是有辱斯文。」
對於這位有些迂腐卻又不失可愛的老夫子,趙彥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乖乖低頭挨訓。
李夫子啰啰嗦嗦說了半晌,不知是見趙彥認罪態度良好,還是說累了,見旁邊有塊青石,便停住話頭,拂了拂后坐了上去。
「夫子教訓的是,學生知錯了。」趙彥看這李夫子的架勢,頗有繼續說教下去的意思,心中發苦,忙趁隙陪著笑臉恭聲『認罪』。
李夫子心緒已然平靜下來,覺得自己似乎確實有些小題大做,看到地上的槐花后心中一動,沉吟道:「老夫出個對子,你若能對上,老夫便寬宥你這花下曬褌之舉。若是對不上,你便將這些槐花好生葬了如何?」
「學生願聞其詳。」趙彥心道,就算能對上,為了拍您老人家的馬屁,我也只能將這花葬了。
李夫子點點頭,想了想后說道:「上聯是:今日少年放浪,攀樹盪花如牛嚼牡丹。」
趙彥這些日子被李夫子折磨的欲*仙*欲死,文字基本功倒是有了些功底,這對對子與《千字文》類似,求的是對仗工整、平仄協調。他最近經常用腦,除了穿越后近似於過目不忘的能力外,思維也是越發清晰明朗,略一沉吟心中便有了腹稿。
「夫子,學生的下聯是:他年士子風流,蟾宮折桂必不忘師恩。」趙彥心下得意,這下聯既對仗工整,又拍了老夫子的馬屁,自己也真是沒誰了。
不忘師恩?李老夫子聞言心中頗為寬慰,在他看來,趙彥雖然底子薄,但以這些日子看來,其聰明不輸那些所謂的『神童』,為人行事也頗為練達,又過目成誦,幾乎過目不忘,比自己當初可是強出不少,假以時日,只要自己用心教授,其成就定然不菲,此時這下聯對仗工整不說,只說內涵寓意便頗為不俗,孺子可教啊。
「哼,小小少年敢言蟾宮折桂,真是大言不慚。」李夫子口不對心的板著臉,眼中神色卻出賣了他。
趙彥沒來得及觀察李夫子的表情,聽老夫子這句話頗像上聯,以為他對對子對上癮了,眼珠一轉,幸好掃到老夫子眼中的笑意,否則他不加思考對出來的下聯就要脫口而出了。
『哈,老老匹夫竟然目中無人,實乃胡說八道。』這句『下聯』幸好爛在了心裡,否則趙彥一旦說出去,也不知老夫子會不會被氣個半身不遂。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槐花過後荷花淡,七月又逢月季香。
趙彥父子居住的小院中便種著幾簇月季,花開后五顏六色,香氣馥郁。趙彥有時候不禁就想,若是將這些花瓣採下來,製作成香水販賣,想必肯定能發大財,不過他也只是想想,想完之後便強迫自己繼續捧起書本,開始研習『聖人之言』,若是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在院中支上一張桌子,而後揮毫潑墨,開始……練字。
台閣體乃是因科舉制度而形成的考場通用字體,其形以烏黑、方正、光沼、等大為特點,源自明永樂時期的侍講學士沈度,在明代稱為台閣體,後世的滿清則稱為館閣體。
李夫子看到過趙彥的毛筆字后,曾刻意指點過他幾句。譬如五指執筆,把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掌虛如握卵,腕力是關鍵等等。
趙彥聽了半天聽的迷迷糊糊,最後自己總結為,想要練好字,還是需要靜下心來多多練習,多多揣摩,最好能比照著範本臨摹,筆耕不輟,總有量變產生質變的時候。
好在王大戶的書房裡不缺名人字畫,各種字帖自然也不缺,趙彥便借來幾份字帖,每日只要有空便臨摹幾幅字。兩個月下來,他寫的字倒也中規中矩、有模有樣,只是若讓內行人來看的話,卻也只能道一句勉強入眼。
此時已是七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原本李夫子講學是十天一休沐,只是最近幾天實在太熱,房中又太悶,長時間久待難免有中暑的傾向,老夫子熱的暈過去一次后,便大發慈悲放了趙彥與王麟幾天假。
王二少爺早就憋得不行,如今名正言順有了玩耍的時間,自然高興的不得了,這天一大早就翻牆來到趙家小院,然後將趁著清晨涼爽呼呼大睡的趙彥弄醒。
趙彥睡眼惺忪的看了看兩扇緊閉的院門,依稀可以看到外面的黃銅鎖頭,不由翻了個白眼,哀嚎道:「師弟啊,沒看你師傅離去前特意把院門鎖上了嗎,我只是想睡個懶覺而已,你自己去玩吧。」
前些日子,王麟聽說州城南邊的池塘里,被人撈上來一隻五尺多長的巨型甲魚,他早就躍躍欲試想去試著打撈一番,說不定裡面真的有蝦兵蟹將呢。
只是王麟不會水,自己一個人去又太過孤單,便死乞白賴的纏著趙彥陪他一起去。
最後糾纏不過,趙彥只得起身洗漱一番,隨便吃了點東西,而後跟著王麟向城南方向走去。
這個池塘方圓一里左右,被人稱作大傾塘,也不知因何得名。
王麟與趙彥趕到的時候,太陽公公已然升起老高,正肆無忌憚的散發著灼人的光輝。
池塘中蟲鳴蛙叫,青翠的荷葉、淡雅的荷花、塘邊的垂柳、玩耍的幼童,倒是好一副生機勃勃的畫面。
「師兄,給你。」王麟也不知從哪裡找來兩個柳條編製的簡易兜網,伸手遞給趙彥一個后,便跑到池塘邊甩手將自己的兜網扔了出去。
難得休整兩天,趙彥只想睡個昏天黑地、日月無光,對於小孩子過家家似的的撈魚,實在是興緻全無。
見王麟只是在岸上游梭,並無下水之意,趙彥便也放下心,尋了棵枝葉繁茂的垂柳,施施然坐在樹蔭下打起了瞌睡。
正要入夢之際,就聽不遠處王麟大呼小叫道:「師兄,師兄,我撈到一條大魚,你看這是什麼魚?」
嚷了半晌見趙彥沒有動靜,王麟也不嫌熱,徑自抱著自己的柳制兜網跑到樹下,將裡面那條奄奄一息的可憐魚兒展示給趙彥看。
王二少爺撈的這條魚確實不算小,長約一尺,鱗片呈青黑色,此時嘴巴正兀自一張一合,兩隻眼珠子空洞洞的瞪著,估計還能喘一會兒氣。
趙彥睜開眼看了看,而後又合上眼,說道:「這是鯉魚,池塘里一般多是鯉、草、鰱、鯽幾種魚,鯉魚有鬍鬚、草魚身長頭尖、鰱魚頭大鱗小、鯽魚與鯉魚類似,卻並無鬍鬚。」
說完停頓片刻,趙彥忍不住又道:「最好去找個魚簍浸在水中,然後將魚放進去,否則一會兒就死了。」
「哦。」王麟點點頭,四處一打量,見十幾丈外的池塘邊上赫然放著一隻魚簍,周圍卻並沒有人影,便鬼鬼祟祟的溜過去將那魚簍撿了回來,心道本少爺先借用一會兒,等主人來找再還他。
哪知王麟剛將魚簍浸入水中,就聽有人叫道:「好啊,眾目睽睽之下竟敢偷本小姐的東西,信不信本小姐拉你去報官?」
「我沒偷,我只是……只是借用一下而已,我師兄能為我作證。」王麟做賊心虛,還沒看清來人便大聲嚷嚷著為自己辯白。
「嘻嘻……傻大個,怎麼是你?還有那個土包子。」來人晃悠著兩個小辮子走過來,笑嘻嘻的看了一眼柳樹下的趙彥,而後將目光看向了王麟手中的魚簍。
王麟打眼一看,不禁吁了一口氣,口中喃喃道:「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李家那個小丫頭片子,嚇死本少爺了。」
來人正是南庄李家李應秋的幼女李筠,幾個月不見,小丫頭倒是出落的越發水靈了。
李筠揪著辮子,見到王麟手中肥大的鯉魚,眼珠一轉,忽而正色道:「哼,你個偷魚簍的賊。本小姐念你是初犯,便從輕發落,你只需把魚簍還回來,再把那條魚送給本小姐,本小姐便既往不咎,不把這件事告訴我爹,怎麼樣?」
「切……不過一條魚罷了,給你就給你,就怕你力氣小提不動,還有,我可不是怕你告訴你爹。」許是受趙彥影響,王麟說話時遣詞造句倒是越來越像他,這個『切』字及語氣學得惟妙惟肖。
李筠鄙夷的看了王麟一眼,反駁道:「切什麼切?信不信本小姐讓人把你切碎了餵魚?哼哼,你只管把魚簍放到我腳下,本小姐又沒說我是一個人來的?」
嚇唬完王麟,小丫頭轉身向著來路喊道:「李二、香兒,你們快點,我釣到一條大魚,你們再不過來就跑了。」
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與一名十來歲的小丫鬟氣喘吁吁的小跑過來,李筠指著魚簍中的那條鯉魚對兩個人炫耀道:「香兒、李二,你們快看,我釣的魚大不大?今晚回去給你們做魚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