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蹊蹺
唐七糖高興極了,不住地問著話:「你幾時能坐起來的?我竟不知道!你這是要給我個驚喜么?東方無忌還是很有本事的!他可有說怎麼治你的腿?」
衛曦之笑著,在床上沖唐七糖張開手臂。
他看著唐七糖一臉甜笑的過來,一把將她抱在懷裡,才說道:「早上你走了以後,師父便讓我坐起來試試,只是尚不能久坐。師父說的和你說的有些想象,說我腰下的經脈不暢,他並沒有把握治好我的腿,只怕我日後不良於行了。你,可失望?」
唐七糖果斷搖頭道:「怎會?他治不好你,我能!只是我要等一等罷了。我只是想著,他若是能早早治好了你,你便不用這麼擔心了。你雖不說,我也知道你心中煩悶。」
衛曦之也學著她的樣子搖頭:「怎會?我每日看著你,高興還來不及,怎會煩悶。」
唐七糖嬌嗔著斜他一眼,卻認真了神情道:「曦之,你可知道,藍輿聖女其實……其實有很多本事,我雖還有很多沒有學,但是我還是能知道,你心中的感覺的。你不用瞞著我。」
「我沒有瞞著你。」
「可我總覺得你滿腹心事,另有打算。曦之,你若是有什麼事,定然要告訴我,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定然能治好你的,你不要太擔心。」
「我……或許吧,我總擔心我自己好不了,會連累你。」
「不會的。如今,我可不再是那個小丫頭了!我是公主哦!哪裡會連累我!」
「糖兒,無論你是小丫頭還是公主,你都只是我的糖兒。」
「你現在才這麼說,你可知道,我逃走的那一晚,你說『一個丫頭,本王可沒功夫伺候你』時,我又多傷心?我不喜歡你那麼不平等的看待我。」
「糖兒,我從未不平等的看待你,或許,是我還不明白我自己到底有多在意你,才總是緊抱著我的自尊不放,那時候,我能讓你走,卻又不想讓你知道,我妥協了,我才那麼說的。」
「我知道了。可等我知道的時候,我差點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直到我差點見不到你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心底,是喜歡你的。」
「糖兒……我好高興你這麼說。」
「嗯,我也很高興我們能重逢,上天能給我這個機會,所以,曦之,我以後都不會再放手了,反正,在藍輿,女子就是有自由選擇男子的機會,如今,輪到我說,衛曦之,別想逃跑,你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唐七糖抱住了衛曦之的脖頸,笑得恣意,只盼著這硬裝出來的豪邁,能沖淡她感覺到的、衛曦之那說不清道不清的傷感心緒。
她還附向衛曦之的耳邊,吹氣如蘭,調皮的說道:「等著,等成親以後,我可是要好好的嚇唬嚇唬你!就像你曾經把我扔浴池裡,嚇了我一夜一樣!我,要報復!」
本該是旖旎的情侶間調笑,衛曦之卻心中跳了跳,他手輕撫了唐七糖的臉,眼中是沉澱了的冷靜,笑眯眯的說道:「糖兒,原來我做了那麼多壞事啊?是不是我曾經做過的,你都要來一遍?」
「嗯……要是可以的話,我就都來一遍。」唐七糖笑著,卻點頭如小雞啄米。
衛曦之手輕撫她的臉,試探著笑問:「可是,我最後放了你呀,那你是不是最後也放我離開?」
然而,唐七糖很警覺,笑臉緊繃了起來,移開衛曦之的手:「離開?曦之,你什麼意思?」
衛曦之趕緊彌補似的笑:「假裝離開啊,然後你找我一遍,這樣我們便扯平了!」
唐七糖卻認真起來,拉住衛曦之的手說道:「那不行。曦,我不放你離開!我不做後悔的事!我承認,我是愛面子了一點,但是我唐七糖一旦愛了,可是坦坦蕩蕩,光明磊落得很!
如今,我既然說了我喜歡你,我要和你成親,我便真的痛痛快快地愛一回你這個古人!反正我也沒有愛過!
以前,我和你說過,讓我愛你,便是讓我放棄我自己,那時候我是無論如何做不到這樣的。
可現在不一樣了!我覺得我能做到了!
還有,曦之,等我們成親以後,我要告訴你兩件很重要的事,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你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所以,你該跟我一起期待我們的親事!好嗎?」
衛曦之將她拉近自己,再拉近自己,直到她靠上他的肩,她看不見他的臉,才使勁回答道:「好!我知道了!」
傍晚的看望,唐七糖呆的時間總是不長,她大多時候,需要去聖殿和老聖女學習很多東西,她一走,衛曦之便陷入了沉思。
唐七糖剛才的話,說的太過認真,反倒讓衛曦之心中更多了悵然。
而一早上,東方無忌的話也再次迴響在耳際:「我看,你這身子傷的太重了。按說,我雖不擅針灸,但也只是與我的療毒相比,而並非普通大夫可比,可你看我幫你治了這許多天,你也只能坐這麼一會兒,曦之,你自小便堅韌,我知你能忍,只是你這個樣子,我不知道你要忍多久。」
這些也更讓他心裡堵得慌。他轉頭看向窗外,不遠處,白色的明月宮,如它的主人一般,近在咫尺,可如今的他,卻跨不過去。
「糖兒,我不想你因為愛我,而放棄自己。我這輩子沒有愛過人,可我愛了你,我想好好愛一次,只許我為你放棄我自己,不許你也這樣做,便當我最後一次寵著你。」
日子過得飛快,這日唐七糖歡歡喜喜的來看衛曦之,身後卻跟了一群人,各捧著不少物事。
唐七糖走到特意給衛曦之趕做出來的輪椅邊,蒙上他的眼,低頭在他耳邊說話,口齒間還帶著情人花的清香,如早上最嬌美的花:「曦,猜猜看,我帶來了什麼?」
「嗯,情人花!」
「不對。再猜!」
「吃食。」
「你故意的吧?一點也不好玩。你自己看吧。」唐七糖放開手,招呼紅珊把她的托盤移過來。
唐七糖指指托盤:「曦,你看看嘛!藍輿人成親的衣服好特別,你看看你會不會喜歡,不過,不管你喜不喜歡,你都要穿。」
衛曦之抬眼望了望幾個使女手裡的東西,還挺有興趣的一一翻看了一遍說:「是很特別。和龍澤人很不一樣。不過我喜歡。」
「嗯!那再好不過,明天,你便穿這個!明天我們拜天神,成禮!」
「好。明天我們拜天神,成禮!」
唐七糖笑著,讓幾個使女將東西一一歸置好,打發了人下去,才過去推了衛曦之的輪椅說:「曦,你要出去走走嗎?我帶你出去看看。」
「不了,什麼都沒有你好看。」衛曦之將唐七糖拉到身前,仰著頭看她。
他玉白的臉帶著淺笑,濃眉如墨,暈染一雙鳳眸多情如波。
唐七糖低下身,半伏在他膝上:「我真喜歡聽你這麼說!也好,那我便在這陪著你,明日,我們要到晚上才能見面呢,我會很想你的。」
「我也會想你的。我好像現在便想你了呢……」衛曦之輕撫她的背,愛意深濃間,最後幾個字如嘆息一般。
「別擔心,我們晚上便見面了,到那時,我們便是夫妻了!」
「糖兒,我想問你一件事,你是否能如實告訴我。」
「什麼事?」
「你,所說的聖女解毒之法,是不是,是不是……夫妻之事?」衛曦之輕皺著眉,聲音也輕,似乎怕嚇著唐七糖似的,他的眸光卻深沉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唐七糖的臉瞬間便紅了,她愣愣的看著衛曦之,想到老聖女說的話,教導的事,終究覺得自己說不出來。
她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自己唇,緊張而無措,臉卻越來越紅,紅得讓人無法忽視。
她嘴張了好幾次,似乎很難開口,卻拿手不斷掩飾的擦著自己的臉,最終站起來撒嬌道:「曦!你胡說什麼!不是的!我還不滿十五歲,阿娘說,要到明年才圓房呢!你,不許胡思亂想!我走了!明日,你便知道了!」
她的背影匆忙而慌亂,卻讓衛曦之的心沉入谷底,她這樣,不是房事還能有什麼?終究,她是要如她所說的,放棄了自己來成全我么?
我,不要!
這樣的苦痛,我自己一個人受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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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成親禮,雖王宮已經貼了告示,言明如今只是行個儀式,真正的婚宴和祭祀,要等明年一月,但熱情的民眾,還是和公主行冊封禮那日一樣,供出許多鮮花果品,擺滿了王宮大門。
鴻儒館里還停留的客人並不多了,好些知道這事的使節都回去了,只剩下了衛方勉和鄭人鳳,說好了這日一起進宮去道賀。
衛方勉坐在自己的車裡,和自己的隨從周寬說道:「這鄭人鳳到底怎麼想的?慎王都要和公主成親了,他倒起勁了,還非要和我一起去道賀?我真是不明白了。」
「或許他真的大度吧。」周寬附和著。
「大度?我看不是!你知道我聽見他說過什麼?他說藍輿的女子自由得很,男子死了,可以再嫁!你說他這話什麼意思?我覺得,他都恨不得慎王不好呢!」
「唉!這便不知道了!說來這藍輿人是和我們龍澤是太不一樣了,成親連個媒人都不用的,說什麼能請到聖女主持是最好的了!還有啊,慎王爺再怎麼樣,也是個王爺,怎好成親了,還住在宮裡?小的還聽說,他們的王宮裡,沒有太監!哎喲,小的也很不明白這些是什麼意思。」
「唉,這些我們都不管它!我叫你收拾的東西你都收拾好了嗎?」
「二爺放心,我都收拾好了的。」
「唉,我還真捨不得走!慎王也真是的!」
「二爺,他真的要走?」
「他是這麼說的。讓我們今日聽他安排。」
「……唉!真想不到,他來龍澤繞一圈,反而更不濟的回去了。」
「誰說不是呢!」
說著話,馬車很快入了宮,衛方勉下來時,便見鄭人鳳正在搬一隻巨大的箱子,不禁好奇地問道:「鄭世子,你這是什麼東西?」
「我們泰清的工藝可是最好的,我這不是送一份大禮給公主和慎王成禮么。」鄭人鳳搖著他的玉骨扇子,悠哉哉的指揮著人說道:「慢些,小心些,抬到紫星居,先給慎王爺過過目,再給公主送去。」
衛方勉看著他那自得的樣子,撇撇嘴,只管先往紫星居去了。
衛曦之坐在木輪椅上,背對著門,臉望了窗口。
衛方勉走過去,也往窗外張望了一會兒,發現除了遠處的宮殿,近處的花木,實在沒有什麼。
他不禁拿手在衛曦之眼前晃了晃,說道:「曦之,你看什麼呢?你真決定了要走?」
衛曦之眼睛看著外面,好久才收回目光,問道:「鄭人鳳來了嗎?」
「來了,在讓人搬東西呢,馬上來了。」
「那便好。等一會兒,你便只管先回鴻儒館去吧,我會讓黑蛟他們來接你的。」
「唉!……你不能再想一想嗎?好吧!好吧!我不說了,我等一下和鄭人鳳一起回。」
「不,你先回去吧。」
「為什麼?」
「別問那麼多,你只管回去吧。」衛曦之面無表情,冷冰冰的說著。
衛方勉看著他的樣子,忽然覺得,這段日子衛曦之的歡笑變得十分不真實起來,似乎前幾日還溫情的男子忽然換了一個人,不,是變成了以前那個樣子,很久以前那個樣子,還沒有這小丫頭前的樣子。
衛方勉嘟囔了一句:「可我還沒給公主道賀呢!」
這次,換來了衛曦之一個冰冷的眼神,衛方勉皺皺眉,擺著手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就是讓我來走個過場的!我走了!」
衛方勉大步走了,頭也沒回。
他心中也有些難言的酸楚,想想這一遭,他懷著一絲希望,本以為自己也會有個歸屬,誰知道,終究,那可愛的小公主與自己無緣,而有緣的那個,卻還要讓這緣,變成一場情殤!
一場藍輿一場夢!
罷了,我衛方勉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不想了,走吧!
衛方勉出紫星居,還迎頭碰上鄭人鳳,讓幾個人抬了那大箱子,似乎很重的樣子。
衛方勉心中不高興著,還覺得自己這輩子,恐怕都很難會再碰到這泰清世子,便也不想再和他應酬了,只略點了點頭,便招呼了自己的隨從周寬,又坐著馬車回去了。
路上,周寬覷著衛方勉的臉色,說道:「二爺,您怎麼了?沒事吧?」
衛方勉搖頭,嘆氣道:「沒什麼。唉,終究,我就是個過客,就這麼來了一遭,什麼也沒留下。原本想著,送份禮給小公主的,可如今,慎王都要離開了,我再去送禮,倒像故意諷刺她一樣,也算了!」
「可不是,小的瞧著那泰清世子抬了這麼個能裝人的大箱子去賀禮,結果到晚上,公主發現慎王爺不在了,心裡肯定不舒服呢!」
「誰知道他呢,裝神弄鬼的……等等,你剛才說什麼?」
「小的,小的沒說什麼……」
「有,你說那大箱子裝什麼,裝人?」
「……啊,對啊,那麼大個箱子,都能裝人了。他這禮夠大的!」
衛方勉偏了頭,酒窩都綳得有些沒影了,忽然認真地吩咐道:「……周寬,等下我們回了鴻儒館,你在泰清世子那院外盯著。」
「啊?小的盯著,盯什麼呀?」
「我還不知道,反正你盯著!看見什麼都回來告訴我。」
「行,小的盯著。」
衛方勉忽然覺得今天這事蹊蹺起來,可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主僕兩人回了鴻儒館,周寬當真去鄭人鳳的院子外頭小心守著了。
大約過了一半個時辰,周寬便回來了,神秘兮兮的稟報道:「二爺!小的看出蹊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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