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打攪了
男人魅惑的眼睛,在略顯昏暗的車廂里閃著光,他的臉因為這麼倒懸著,顯得五官更加的精緻立體,他白皙的手指一點一點的撫摸著唐七糖的臉,深沉的眸光里深情一片,聲音如耳語:
「我其實也並不算病,只是自小中了毒。本來求解無望,但我遇見了你之後,卻好了很多。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只要你在,我早晚會知道原因的!找到你,是個意外,你是我的希望,我不能放了你。但你要做什麼,我會盡我所能滿足你。」
「糖兒,我沒有說謊,你也不用生氣。我知道,你除了那個方婆子,似乎也沒有什麼親近的人,為什麼不能留在我身邊呢,我會對你好的,好嗎?」
他似乎壓抑著自己,遲疑了一下,輕輕地拿他微涼的紅唇觸了觸唐七糖的粉唇,旋即放開,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聲音暗啞:「糖兒,你不覺我一直寵著你么?我從來沒有對別人這樣過,以後應該也不會有。糖兒,我想,我是真的喜歡你。以前我犯病,從來不記得事,我也沒有喜歡過女子,但從我被你取名小妖開始,我的心裡,就只惦記你……」
男人身子半壓著唐七糖,認真而細碎的一個人說著話,唐七糖不能動,不能說,一張臉還憤怒著,扭曲著,眼珠子隨男人的嘴唇轉動著,舌頭在嘴巴里輕動了動,做好了他敢親就咬他的打算……
忽然,「砰」的一聲,一團黑影從馬車窗里飛進來,落在緊靠唐七糖的馬車墊子上。
還沒等唐七糖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卻聽見一聲極難聽的聲音說道:「哎呀!徒弟,我來得不是時候!打攪了!這可怎麼好?」
唐七糖正想努力轉動眼珠子去看,衛曦之卻用他修長的手蓋住了她的眼睛。
唐七糖能感覺他身體離開了自己一些,說話聲十分的生氣:「知道就好!你到底做什麼去了?忽然走,又忽然回來?你下車!」
那難聽的聲音,就如生鏽的工具在鋸著木頭:「哎呀,徒弟,你怎麼能這樣呢?我在這又不礙你什麼事,你繼續,我躲一躲!繼續,繼續!」
「你!你到底又做了什麼?」衛曦之氣急敗壞的聲音,一把抱了唐七糖護在身前。這樣的忽然轉身時,唐七糖看見了一個醜陋極了的黑影。
「沒什麼!我本來找到那個婆娘了!臭婆娘!惡婆娘!好些年不見,她倒武功精進不少!我一時打不過,先回來躲幾天!正好看見你馬車過,我就上來了!怎麼,你還沒有吃了這下丫頭?徒兒啊,這麼能忍,這一點,你比師父我強!桀桀桀!」
「有人追上你了?那些人竟然比你還厲害?」
「咳咳,咳咳,自然不是,我……放他們一馬!唉,我只是不想殺了臭婆娘罷了!」
「那你下車!」
「喂!你就是這麼對師父的?竟然叫我下車?」
「那你想怎樣?我們還要去醉春風用膳呢!」
「喂,臭小子!你太過分了!這就嫌我礙事了?可還是我治好的你呢!我不管,先回府!」
「什麼你治好的我,分明是糖兒的功勞。」
「哎呀,你這是準備過河拆橋?你天天和她膩在一起,就差這麼一會兒?沒良心的東西!到底是不是因為她還沒確定呢!哼,來,讓我再看看她的脈!」
這來人聲音實在難聽,唐七糖自然是聽過的,說話間還感覺一隻十分粗糙的手蓋到自己的手腕上。
車廂里好一陣沒有聲音,唐七糖覺得衛曦之把自己摟緊了一些,貼著他胸口,能感覺到他的心跳。
又過了一陣,聽見怪聲音咂嘴:「嘖!奇怪!」
「怎麼了?師父?」衛曦之緊張的聲音。
「此時知道叫我師父了?哼!」
「好了,好了!別這樣了,快說,她怎麼了?」
「沒什麼!挺好的!」
「那你咂巴什麼嘴啊?」
「我就是覺得上次那種神奇的外力沒有了。真是怪事!難道我上次把錯了?不可能啊!再來!」
「師父!你,你不會是……」
「哎,徒弟,你那是什麼眼神?難道你以為我會看上這個小丫頭嗎?」
醜陋的人用醜陋的聲音叫囂著,感覺他醜陋的手又搭上了腕,又是好一陣沉默,馬車也停了下來,兩人又開始對話。
「徒弟,真是怪事!你如今對她,還有……呃,那感覺嗎?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
「……很好啊!到底什麼事?」感覺得到衛曦之竟然也有焦急的時候。
「這小丫頭還真是古怪!我東方無忌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古怪的脈息!算了!先回府再說!」
「師父!你這樣不說清楚,就別回府!」
「……好啊!那就這麼三個人坐馬車裡好了!我無所謂的!」
難聽的聲音里都是無賴味道,唐七糖此時就這麼聽著,卻連這個東方無忌都一併恨上了。
看看,無賴師父教出來的無賴徒弟!哪像我師父,那麼善良正直的人,教出我這麼善良正直的徒弟!不過,我到底怎麼了?難道我真的有病?
「師父!你不要這樣了!回府就回府!你只告訴我,她到底有沒有事就好。」
「沒事沒事!回府了便沒事!」
「師父!」
「好了,不要吵了,我都說了,就是那股神奇的外力探不到了。興許過幾天就又有了的,反正我最近不走,過幾日我再試試。」
馬車又動起來,唐七糖感覺衛曦之在她背後拍了一下,她便恢復了感覺。
衛曦之輕抱起她,左看右看了一番,不理會唐七糖嘟著的嘴,皺著的眉,抱緊在胸口,十分的憐惜。
那鋸木頭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來,酸溜溜的說:「你看看你,把這麼個小丫頭寶貝成這樣!不就是個葯嗎?」
唐七糖動了動有些麻木的手腳,努力偏過頭去看他,衛曦之卻拿手蓋住她眼睛說:「糖兒別怕,他是我師父!他受了傷,你還是不看的好。」
唐七糖一把拉下他的手,看向東方無忌,儘管因為衛曦之的提醒,心理已經有些準備,還是被東方無忌的樣子嚇了一跳,只一瞥,便本能的輕呼了一聲,躲進衛曦之懷裡。
這是什麼人啊!應該是燒傷的吧,整個人看不清楚頭臉,只感覺黑漆漆的一團,臉上還有些地方皮肉燒壞反轉的紅,恐怖的、極小的眼睛,外翻的口鼻,黑枯的手臂,太醜陋了!
唐七糖幾乎把自己埋進了衛曦之身體,緊緊攥著他身後的衣服,卻又在下一刻覺得自己不能這樣!
剛才自己還要打死他,恨不得殺了他的,現在又怎麼能躲在他身邊呢!
唐七糖趕緊坐起來,低下頭,緊抿著嘴,無聲抗議。
「桀桀!小丫頭,怎麼啦?怕啦?你可小心些,我是鬼啊!桀桀桀……」東方無忌彎著腰,故意把臉湊到唐七糖臉下去嚇她。
唐七糖心中惱怒,正想揚手打人,卻聽衛曦之生氣地說道:「師父!你能不能有點師父的樣子!別嚇糖兒!」說完又把她拉進了懷裡。
東方無忌冷哼了一聲,倒也沒再說什麼,馬車裡總算安靜了。
沉默的車廂里,衛曦之緊緊地摟著唐七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唐七糖先還倔強著背脊,卻在拗不過的溫暖懷抱里,在馬車有節奏的顛簸里,在那熟悉而好聞的沉水香里,竟然睡了過去。
深夜的慎王府,比白日更添了神秘,除了旁的府邸皆有的侍衛外,慎王府的各處角落裡,默默地守護著無數的影衛。
一條黑影熟門熟路的一路打著手勢,疾奔進衛曦之位於王府內院最隱秘的暗書房,轉眼便進了書房,跪在慎王爺的腳下。
「起來吧!怎麼樣了?」慎王爺的側顏,隨燈火一起輕輕地跳躍,也將他的身影照得十分高大。
「回稟主子,動用了藍輿京都的所有暗樁,也沒有查探到哪家貴族有遺失幼童的!藍輿王室至今沒有子嗣,但聽說藍輿王后曾在十多年前有過身孕,卻不知道為何並沒有生育。藍輿王室一向極神秘,其他的,便再打探不到了。」黑影沒抬頭,聲音恭敬的從地下傳上來。
「王室?……那,那些御錦呢?可有眉目?」
「那確實是御錦!可的確好多家王公大臣家都曾有過,實在不好追查。」
「聖女呢?」
「聖女更是神秘。據說已經近五十歲了。平常人並不得見,就算王公大臣們要見一面也難,一年到頭只在聖殿,足不出戶。」
「那,孫苦棠其人,可有消息?」
「目前為止,藍輿國並沒有這個人的消息,倒是就在慶京的分堂,有個老暗樁說,十幾年前,他跟著老承恩公出入過柳軒!僅此而已。」
「柳軒?這是什麼所在?」
「當年紅極一時的一個清倌人,叫柳細腰,自己買了個宅子,給人彈唱說笑,並不屬於哪個妓館,卻不知怎麼的,有很多人去捧場。當年老承恩公十分愛寵。後來,忽然不見蹤影了。」
「柳細腰?柳細腰……讓人再查查她的下落!」
「是!」黑影利落的答應著,快速的退出去,如來時一樣,很快消失在慎王府外。
衛曦之背了手,輕輕地問:「黑蛟,那個小廝,查得怎麼樣了?」
屋角的黑蛟無聲的走出來,高大的身軀頓時使屋子都感覺小了一些:「回王爺,那個小廝倒也是個能人!自從酈復放了他籍,他便認真經營著那利是堂,著實賺錢!可他卻一文都不花在自己身上,清苦得很!如今在清輝巷盤了個小宅子下來,和他的娘高氏住在一處,這個時日,連碳也不捨得用,只說要攢銀子贖唐姑娘!」
「嗬!有意思!」
「王爺,要屬下去吃了他的鋪子嗎?」
「不!那是唐姑娘的鋪子!呵呵,這樣也好,十萬兩黃金夠他使力的了!……讓人暗地裡護著些,只要他不起貪念,就幫他將生意做大!」
「王爺,您……這是要他贖人?」
「嗤!贖人?本王為什麼要讓他贖人?本王的人可是能贖的?自然另有打算。」
「那王爺不是和人家說十萬兩黃金嗎?」
「本王有說她只值十萬兩黃金嗎?」
「呃……沒說。您只說了十萬兩黃金。」
「是啊!十萬兩黃金也不行!本王話沒有說完罷了!」衛曦之無所謂的把玩著書案上的一個鎮紙,根本就沒當回事。
黑蛟眼睛睜了睜,馬上低下了頭,見過這主子更無賴更腹黑的時候,這,算得了什麼?!可惜了!那個傻小夥子有得苦了!
卻說唐七糖懨懨的,盤腿坐在自己房間的榻上,手裡把玩著幾張麻將牌,卻一點提不起精神來。
麻將牌是石綠託人送進來了,盒子下面還押了好幾千兩銀票和一封信,不知道為什麼,衛曦之倒沒有讓人攔截,直接送進來了。
石綠信上說,他從現在開始會十分努力的開拓麻將市場,會按照當日唐七糖和他說過的方法,整出一個博彩大公司來,雖然他實在不知道這博彩大公司到底是什麼,但只要能賺銀子贖唐七糖,他一定去做。
信未還說,十萬兩黃金不貴,小七是無價寶,如今竟然有價了,他很難過。
慎王貴為王爺,應該會信守承諾,要是他敢咬小七一口,他一定讓全龍澤國都知道,慎王是個不守諾言的小人!
這信,看得唐七糖一陣心塞,也一陣心煩,更是一陣心酸。
心塞的是,自己值錢了,十萬兩黃金!都夠打好幾個像她這麼大的小金人了!可自己怎麼那麼生氣呢?我到底是高興自己值錢還是不值錢啊?
心煩的是,這石綠怎麼這麼傻,衛曦之那樣的混蛋要是會怕人家說他不守諾言,還裝什麼瘋,賣什麼傻啊!這一個個怎麼都那麼傻呢?酈復也是,就那麼一個總犯二的半大孩子,還要去戰場博個功名?!要是死了,是不是會算在自己頭上啊?
心酸的是,在這茫然的異世界了,如今只有一個石綠在關心著自己的生死,自己卻逃不出去。
正月快過完了,衛曦之倒是常常來看她,軟言溫語。
可唐七糖如今看見他,就好像看見自己被他和酈復擺在桌子上,拉來扯去的當籌碼,就氣得不行不行,從來沒有好臉色給他。
好在那個東方無忌似乎常常找他,腹黑男人挺忙的,也不能日日守著她哄她。
唐七糖便百無聊賴,想東想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很大的事情:那個所謂的癸水,怎麼來了那一次之後,便不再光顧了呢?還真客氣得成遠房親戚了?
嘶!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二月二,龍抬頭,在這個異世界里,似乎是個很大的節日。
一大早的,月兒便又在床邊當章子怡,輕聲地喊:「醒醒,唐姑娘?醒醒。昨兒個王爺囑咐了,今天會帶唐姑娘出去看看呢!唐姑娘不起來嗎?」
唐七糖翻個身,在床上跳起來,在床角落裡翻了一包東西,往裡衣裡面一塞,把頭伸出帳子說:「把衣服給我!」
月兒乖順的把一件淺碧色的男子長袍捧給她,問道:「唐姑娘不下來?」
唐七糖不理她,只拿了衣袍,在床上穿了,使勁把懷裡的東西塞了又塞,才下床讓月兒幫她扣扣子,問:「王爺沒說什麼時候出去?」
「王爺說等他忙完了事就走。」
「忙個屁!他有什麼好忙的。哼!」
「姑娘,不能說那個字……王爺會罰奴婢的!姑娘!」月兒哀求著。
自從上次唐七糖多問了幾句福山郡王結局的事,衛曦之不但關了唐七糖禁閉,還要求月兒時刻提醒唐七糖,要有女子閨儀,這種下等人,粗人才說的粗話要是被王爺聽見……唉呀!月兒想想都腳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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